六月的太阳,毒辣辣地煎熬着大地。警车从看守所开出,一路呼啸,下一站——监狱。我沉默着,透过布满铁条的车窗静静地打量着外面飞速驶过的风景,其他五名囚犯小声地控诉着看守所的黑暗和惨无人道,想象着即将到来的监狱改造生活。
一个半小时后,汽车在一座十层的灰色建筑面前停住了。“到了,快下车!”我艰难地抱着被子挪下车,镣铐砸在地上,哗啦哗啦的。抬起头,久违的阳光打在我的脸上,呈现出没有血色的苍白。我眯起眼,透过七百度的镜片,看清了大楼上的四个金色大字——中河监狱。
灰色建筑是监狱机关大楼,往西走可以看到两个呲牙咧嘴的石狮子,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一道厚重的大铁门挡在面前,再往里走就到关押罪犯的地方了。这座投资2.5个亿,占地二百余亩的现代化监狱自2007年投入使用一直生意兴隆,常年关押罪犯四千多人。
脚镣被去掉了,我两只手紧紧抓住背上的行李穿过走廊,进入监狱黑黝黝的大铁门,再过两道铁丝网,眼前豁然开朗。怒放的花,碧绿的草,掩映在花草中的小亭子,三幢红色的大楼。一瞬间,我有些错觉,这不是学校吗?但四周布满的铁刺网又清楚地告诉我,少******做白日梦了,这是监狱,这里面住的都是罪犯。而我,即将成为其中的一员。
第一站是医院,先要进行简单的身体检查。一个白大褂歪着头在我们六个人身上审视了一遍,便嘎嘎笑了起来,满意地说:“这次全是好货色啊,监狱现在活儿紧,正缺你们这种年轻力壮的。”看着这个一脸得意的家伙,我心说,大哥,你是把我们当牲口了吧?即使你真是这样想的,也不能搞得这么露骨吧!你总得让我们这些待宰的羔羊有个适应的过程。
其实早在在看守所的时候,我便听到了一个传说,监狱每接受一个囚犯,得按该囚犯的刑期、年龄、身体状况向看守所付钱。据说像我这种年轻的,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刑期又是十年以上的,可以卖个好价钱——八百到一千块。我自嘲:“NND,我身上没什么脂肪,全是瘦肉,一斤还卖不到十块钱,现在市场上一斤猪肉也得十好几块吧!”
抽血、CT……几项简单的检查之后,我被领到了教育监区。教育监区是入狱第一站,所有新入监的服刑人员都将在这里接受三个月的入监教育。
一个穿黄马褂的犯人迈着鸭子步晃过来,“把行李全部打开,身上的衣服都脱了,然后靠墙站成一排。”六个人脱得赤条条的,我扶了扶眼镜,然后把手往下,有些羞涩地挡住了小JJ。
监狱里穿黄马褂的是罪犯监督岗,俗称小哨、小岗,他们不用干活,专门负责清点人数以及监视一些不正常的现象,及时向警官反映。
“这是谁的烟?”黄马褂发问。
“我的。”一个胖子警觉地回答。
“没收。”黄马褂的眼睛斜视得厉害,对着墙发布命令。
胖子不情愿地皱了一下眉头,但没有吭声。黄马褂胡乱翻着其他五个人的衣服被褥,又拿走了几盒香皂、牙膏、卫生纸。
“全部换上,便服通通没收,除了内裤。”黄马褂扔过来几套囚服。
换上宽大的灰色囚服,蹬上一双黄军鞋,本就很短的头发又被清理了一遍。我低头看看自己,像一个马上准备下地干农活的老头。真是滑稽,滑稽得让我一脸悲伤。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我已经正式成为一名“人民”的敌人,令人唾弃的罪犯了。
随后,黄马褂将几个人领上了二楼一个小房间。“蹲下!”一个身材高大健壮一脸狰狞的家伙像狼狗般咆哮,旁边一个面目阴森的“眼镜”开始挨个问每个人的犯罪情况。
前面几个人问得都很简单,轮到我时,“眼镜”先看了我的裁定书。“苏生,25岁,打架,十一年,哟,还是个大学生,斯文败类啊!具体什么情况,说来听听。”我推诿地笑了笑:“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回来有时间慢慢说吧。”“狼狗”猛地站起来嚷道:“叫你说你就说,劳改犯有的是时间,少J8在这儿讨价还价。”
“狼狗”是新人大组长,专门负责教新人规矩,“眼镜”则负责新入监罪犯档案登记。
我转过头,透过小小的铁窗望着一小块亮得刺眼的天。不是不想说,我只是不想回忆过去,每次想起来就像在体内扔了一窝拼命抓挠的老鼠,疼?庠?,说不清,反正那种滋味真******难受。可今天看来,“眼镜”和“狼狗”不会放过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