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爬山活动就在美丽的夕阳下圆满的成功了。
为什么说是圆满的成功了呢?自从那以后,男生寝室的男生就有了出门涂“摩丝。”的习惯,发型一个比一个个性,衣服一个比一个干净;女生寝室的女生出门明显比以前也要拖拉,也养成了往脸上涂粉的习惯。
后来就有部分男女生经常约在一起去学校的茶馆。西藏的茶馆就是藏餐馆,里面种类很多,藏汉皆宜。有甜茶和酥油茶;有藏面,肉饼;有肉饭,还有意大利面,差点就应有尽有了。李小渝也很荣幸,受白玛拉姆的邀请,经常一起进出茶馆,混吃混喝。后来,这支庞大的队伍相互之间就熟悉了,还有就是和茶馆的老板以及服务员也就都熟悉了。
再后来,大家就散伙了。因为大家都自由组合,分散成一对一对的了。
只是李小渝和白玛拉姆之间,还伫立着一道友谊的高墙,谁都不肯“红杏出墙”。
李小渝是因为有女朋友,不肯移情别恋;白玛拉姆是因为知道李小渝有女朋友,不肯横刀夺爱。这样子看来,两人都不是随便的人。
两个都不是很随便的人,却让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很随便的过去了。
大学的生活远没有李小渝想象的那么精彩,上课要点名,下课要抢饭,回到寝室就无事可干了。无聊的时候就给朱玉打个电话,听着朱玉讲她的大学生活,他才觉得大学生活原来可以如此的丰富多彩。但挂完电话以后,才发现无聊才真正的开始。于是,他开始写信,写得都把自己感动得快要哭了,然后又把信撕得粉碎,因为他在朱玉面前从来都没有哭过,他不能让朱玉知道他也有悲伤。
他只是在信中这样写道:“小玉儿,我在西藏挺好的。这里有水,有山;这里有人,有炊烟;这里远离尘嚣,这里是世外桃源;这里没有你,是唯一的遗憾。我们这里没有军训,其实也不是没有军训,是怕内地来的同学不适应,有高原反应,将军训时间延后一年,改到大二开学之前。但对于我们这种‘藏二代’来说,这不算什么,我早就继承了‘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团结,特别能奉献’的老西藏精神。不过要强调一点的就是,特别能吃苦,我只做到了前面四个字哦,呵呵呵。我们这里的业余生活也比你们北京有意义多了,我作为班长,组织大家在周末爬山去了。在一片森林里,我遇到一棵千年古树,她还救了我一命,我觉得她可能是我前世的情人,就和她说了几句话,还抱了她一下,你不会介意吧,呵呵。那感觉,和抱你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呵呵呵。对了,好久都没有抱过你了,都快忘了什么感觉了,你是不是也想我了,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这里暑假只放15天,但是寒假要放两个月,到时候你就可以抱我抱个够了。小玉儿,我们还有一个月就可以见面了,你高不高兴呀。我就不高兴,我恨不得像孙悟空一样,飞越这十万大山,一个筋斗云,马上出现在你眼前。不过你肯定会被吓到的,因为你可能正在脱衣服,而我,早已经脱光了,就像第一次一样,呵呵呵呵呵。万语千言,都诉说不了我对你的思念,我的思念像绵延的群山一样漫长且不断,我没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但我有夸父追日的热情。你就是我的太阳,总有一天,我会抱着你,我们不再分离,因为,我早已融化在你温暖的怀里。”
大一的日子,就在思念中度过了,转眼到了放假回家的日子,李小渝欣喜若狂,夹杂着些许忧伤。喜的是终于熬过一学期,可以见到分别已久的情人了;忧的是才熬过一个学期,思念的日子还如此漫长。
摆在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怎样回去。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坐汽车走川藏路,但是路况不太好,安全系数不太高,需要三天三夜时间;二是坐汽车到拉萨,从拉萨再坐汽车到格尔木,再从格尔木坐火车到成都,再从成都坐大巴到重庆,所需时间待定。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才能到家。当时林芝还没有修机场,没有到成都的航班;青藏铁路也还没有开通,只有到格尔木才能坐到成都的火车。总之,麻烦的事都让李小渝碰上了。当林芝机场通航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好在毕业那年青藏铁路通车,他搭上了离开拉萨的末班火车。
从林芝到拉萨旅途还算愉快,他们一个班的包了一个车,一路上有说有笑,下午五点到了拉萨。白玛拉姆邀请李小渝到她家做客,李小渝婉言谢绝了。一方面是为了人家女孩子的清誉,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人在旅途,不能让自己过得太舒服了,不然下一段不舒服的旅程会形成强烈的反差,对比之下,会让人很难接受;所以,他认为人生的路应该是这样:把艰难的路一下子走完,剩下的路就一帆风顺、豁然开朗、平坦舒服了。然而,人生的路远没有这么简单。
白玛拉姆陪着李小渝买了第二天到格尔木的汽车票,在车站旁边找了个旅馆,然后让李小渝呆在门外,她进去上完厕所,这才放心的回家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唠叨几句:几十块钱,凑合着能住,晚上记得锁门,注意安全啊,别被劫色了,我明天过来送你。
不等李小渝开口,就给他说拜拜了,因为他怕他说不用来送。
李小渝只有把到嘴边的那三个字吞到肚子里了,借着微张的嘴,把“不用了。”改成了“拜拜”。
李小渝不喜欢到陌生的地方,不喜欢见陌生的人,不喜欢吃陌生的菜。前面两条没办法改变,他已经到了陌生的地方,不得不见陌生的人,但菜是可以选择的,拉萨依然是随处可见的川菜馆,他凭感觉找了一家不远的餐馆,饭饱之后沿街散了散步。
拉萨比起昌都和林芝来说,是要热闹不少,到处可见旅游的人们,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全副武装,以抵抗西藏强烈的紫外线;还有各地来拉萨朝圣的人们,匍匐在地,虔诚的跪拜着。此刻,他想起了仓央嘉措的两句诗:“住在布达拉宫,我是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此刻,他像是一个流浪者,在拉萨街头,看着另外一群流浪的人,涌动的人潮,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人们要来的地方,就是他想要离开的地方,人们到西藏来寻找平静,而他,却要离开这里,去寻找他的情人。
伴着电视机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旅途的疲劳并没有让他睡得很香,迷迷糊糊的听到有敲门的声音,并没有把他惊醒,他以为是电视里的声音。
“李小渝。”
直道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他才知道是门外有人敲门。
迷迷糊糊的,他打开了门,只听到“啊。”的一声尖叫,他才彻底清醒过来。“嘭。”的一声,赶紧把门关上。
原来是白玛拉姆在门外,此刻正捂着脸,因为李小渝只穿了一条内裤,而且还一柱擎天。又一次,他们俩尴尬相遇,而且这一次差点一丝不挂。
“怎么了。”只听外面有人问到。
白玛拉姆说:“我看到一个可怕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好大一只?老鼠。”她把“只。”字拖了好长。
“哦,没事那我先走了。”服务员说完转身就走了。
李小渝三下五除二把衣裤穿好,深吸一口气,然后把门打开。正要开口,又被她抢先一步。
“别说了,我什么都没看到。”白玛拉姆红着脸说到。
李小渝说:“我其实是想问你怎么来这么早。”
白玛拉姆反问道:“都九点钟了还早。”
李小渝表示很惊讶,“十二点的汽车,九点钟还不早吗?”
白玛拉姆吐了吐舌头,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记错时间了。”
李小渝又小声的问到:“你刚刚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白玛拉姆也小声的回答:“我刚刚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她低着头,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不是看到好大一只?什么吗?”
听李小渝这样一说,白玛拉姆更囧了。原本就低着的头变得更低了。
李小渝觉得差不多了,岔开话题道:“进来吧,我洗漱一下先,你看会儿电视。”
白玛拉姆这才低着头进去,差点撞到李小渝。
等到白玛拉姆陪着李小渝吃完早饭,然后找了个草坪,席地而坐,享受着拉萨冬天的暖阳,聊着彼此人生中的趣事。当然,今天的事除外。但也许会在多年以后,不知道什么时间,不知道什么地点,不知道和什么人,会无意中谈起今天所发生的故事。
时间差不多了,她把他送上车,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零食。这是他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和豆腐干。因为巧克力可以充饥,豆腐干可以调味。她知道他的喜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是一个多么聪慧的女孩,她知道,有的喜欢有理由,有的喜欢没有理由,重点不在理由,在喜欢。就像她喜欢他一样,尽管他有女朋友。
白玛拉姆看着汽车驶出车站,李小渝看着白玛拉姆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中,车消失在车流里。
经过十七八个小时的奔波,第二天下午七八点钟才到格尔木,这是夜幕已经快要降临了,黄昏预示着忙碌的一天就要结束了,黄昏给人美好的遐想,黄昏也催人奋进,李小渝赶紧去售票处买火车票。
售票员姐姐非常的热情,但是也很遗憾的告诉李小渝,到成都的火车票没有了,只有买到兰州的票,然后再转车去成都。当他把学生证递过去的时候,售票员姐姐就问他在西藏上学习惯不习惯,适应不适应,好玩不好玩。李小渝都不知道应该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本来想说自己是西藏人氏,但人家肯定会问怎么不像西藏人,到时候又要纠缠半天。最后惜字如金,只说了三个字“还行吧”。售票姐姐就接不上话了,只是微笑着说:“祝你旅途愉快”。李小渝也顺口说了一句“欢迎您到西藏来”。
李小渝坐过无数趟的车,买过无数次的票,见过无数次的人,却只遇到过一个如此热情的售票员姐姐。
告别了售票员姐姐,李小渝挤上了火车。
随着一声汽笛声的响起,火车在夜幕中缓缓启动了。
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他一个人在黑夜里,在旅途当中,或者是一个人开着车;或者是和一车人坐着汽车;或者是和无数车厢的人坐着火车。他不喜欢旅途,他不喜欢远方,但他常常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那是因为许多事情都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他无法阻止漫长的旅程,无法阻止黑夜的来临。他不喜欢黑夜,不仅仅是因为孤单,悲伤,更可怕的是它的不可知和漫长。
在人生的夜里,你有可能正孤单的在旅途中,你多希望它能再快点儿,再快点儿,早上醒来就能到达;你也有可能正和情人吃着饭聊着天儿,或者做着游戏,这时你肯定会说,时间啊,你慢些吧,慢些吧,我们不需要明天。在夜里的火车,你无法预知明天会驶向何方;在夜里的人生,你有时候会抱怨它为何如此漫长。
在这样的夜里,你肯定会想很多,因为这样的夜,会很漫长。想什么呢?胡思乱想。李小渝吃着白玛拉姆送的巧克力,看着这看不穿的黑夜,心里想着的,是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