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本身,或许就具有魔魅的力量。一旦以语言的形式泄了口,那心底死死压着的东西,似乎也会因为启口而汹涌而出。她无法自抑地哭了起来,觉得有一种没顶的悲哀正要压垮她!
她战战兢兢地来,怀揣着屈辱,期盼着迅速解脱,但她却怎么都没料到,老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竟然有些喜欢上她的猎物,他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她甚至幻想着有一天,贺横被迫接受林小阳强势的要求,答应自己跟贺家解约。
只是事情并无意外,就在她在沉浸在自己编制的美梦时,那个男子一脚将自己蹲开,更可笑的是,自己在离开的时候,会是这么地不舍和痛彻心扉!为什么,要让她经历如此的际遇,为什么不能让她如此屈辱下去,为什么要让她碰到他,为什么他会这么优秀,为什么要让他显露他的温柔……
如果遇见的不是他,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在完成任务之后,她或许会痛哭一场,然后在大哭之后,将一切悄悄掩埋,继续以前的生活过下去,可偏偏碰见的是他,这让她怎么忘记!
为什么这些有钱人总可以这么潇洒,说送出去就送出去,说接手接接手,说占有便占有,然后——说扔掉就扔掉?
为什么他就一点也不顾虑她的内心,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让她离开。前一夜还可以那样抵死缠绵,可是隔天便可以冷酷至此?!而且,从此便是陌路!
她多想对他多怨恨一点,多想多回想一些可以讨厌他的画面,可是力不从心,甚至悲哀的发现,他竟然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承认吧,你只是伤心林小阳就这样扔下了你,所以你怨怼。可是扪心自问,带着所求而来的你,换来他如此的对待,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清醒一点吧,他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极其优秀的男人,你是配不上他的,也别奢望能和他在一起。这本就是一个交易,虽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要是真达到了,自己的良心又怎么安?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最好的,不是吗?就算是做梦,也该有梦醒的时候,既然醒了就该睁开双眼各走各的路!
可是……
仿若溪流一般的泪珠滚滚地从小樱的眼眶中落了下来,哀伤凝重的仿佛冬日的冰雨。
可是……她绝望地想到:或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对她这么好的人了!
“姑娘,为什么这么伤心呦?!”司机沉沉的嗓音带着怜悯和慨叹。
小樱吸了吸鼻子,伸手,微微遮住了自己的眼,在哽咽中,牵强地扬了扬嘴角,在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中流泻出破碎的哭泣:“只是……阳光……太……刺眼……了……”
是啊,只是阳光太刺眼了,所以她的眼被扎了一下,所以就落泪了!
所以,只是阳光太刺眼了……
但是今天有阳光吗?司机扭过头,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暗沉沉的云彩已经成功地遮住了太阳,透不出一丝一毫的阳光来,整个天地都暗沉沉的,又哪来的阳光呦!
怕是,快要下雪了!
空气中透着沉闷,干燥中透着丝丝潮湿,这或许该是一场倾盆大雨。只是这个季节没有大雨没下,但车内的雨,却已是一大盆了!
小樱脸上垂落的泪水,看的他的心都有点疼了!在沉默中,车子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弯。终于,车子在江坝停了下来。而这时,啪啦啪啦的冰粒声敲打在车窗上。
出租车司机,看着眼泪就没断过的小樱,突然心里就有了一丝酸溜溜的情绪。摘下伪装用的胡渣以及大檐帽,露出的那张脸,绝对是小樱熟悉的——他便是那日医院楼道中强迫着要李心语配合演戏的男子——贺横。
“你就这么喜欢他?!”贺横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有些不是滋味地扭过头看小樱。这个男人擅长伪装,之前那略显得低沉的中年男子声音也是他装出来的。此刻他不想再装下去,自然恢复了本来的声音。
小樱听到车内扬起贺横的声音,当下就心慌了一下,猛然仰头,模糊的泪眼看见的是一张熟悉的容颜,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身子缩了一下,往后退。脸上挂着两行泪,惊惧地看着他。
贺横觉得她这样子真是又可怜又好笑又好玩,挑了挑眉,故作不快:“怕什么?!我又不是怪物!”
“你……”小樱一看他的装扮就有些明白了。若放在往常,她必然是要害怕的,然后夺路而走,可是现在她满身满心的都是哀伤,都是被遗弃的失落,反倒不怎么害怕了,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随这个男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她都已经这样了,再糟糕还能糟糕到哪里去。
垂下头,她无声地哭泣着。就看着晶莹的泪珠,沿着那哭红的脸,一滴又一滴的往下淌着。好似全世界都遗弃了她,又好似已经被泪水给包围了一般。
这女人竟然敢无视自己,贺横看在眼里,心里实在是不是滋味。破天荒的没有对小樱发火,反而说出了一番就连他自己都意外的话:“我说你,就……这么喜欢那林小阳?!”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是被他母亲跟姐姐赶出来的,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接近他了,再也没有了。”小樱狠命地摇头,好似要把自己的脖子都给摇断,泪花溅得到处都是!他这话,倒是逼得她泪落的更加凶了!
是为了任务的失败?贺横也是一口闷气憋在心里,扭过头,下意识地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掏出打火机,正待点燃,从后视镜里瞧见了她,干干净净像一个水晶一般的小人儿,点烟的动作顿了顿,缓缓地将打火机放了下来。
他抬眼望了望窗外,外面雪下的正大。而后车座的这个女人,就这么一直憋着默默流泪,还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想了想,拿了雨伞出来,开了车门。立刻,一股湿冷的空气从车窗外冲了进来,给这个窒闷的车室扫入了不少新鲜的空气。
“我说,你也别憋着,哭出声来吧。好好的哭一场,就什么都过去了!”林小阳家的两个老鬼的确不是个东西,贺横几乎用尽心力,可还是翻船了。
这事不能怪小樱不尽力,贺横跋扈,但头脑清晰,他会分辨。这女子还有利用价值,不能将她给逼的太紧了。他拎着雨伞,出了车门。
“哐当”一声,车门关上,车里独留下了小樱,给了她一个独享的空间。
他在车外撑开雨伞,这下可以无所顾忌的点火、上烟,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顿时飘渺的白烟在大雪中缓缓升起,映衬着那张俊逸的侧脸显得有些不真切了。
前几天在医院他将事情给办砸了,已经惹得哥哥不高兴了。本来那次的任务是帮里的职业杀手去完成的,但他突发奇想想去玩一把刺激,结果差点被人当场撞上。
还好他挟持的人质是林轶的老婆,林轶不满小警察的态度拒接配合,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要是换了别人,只怕又要费一番周折了。
只是林轶的老婆真的很不错耶,想起李心语贺横不由热血沸腾起来。难怪他不要小樱,有这么个女人在身边,小樱这种女人又怎么看的上?
只是,林轶那败家子为什么这么好的运气,这样的女子也能让他遇见。他嘴里叼着烟,略偏过头,看着车内哭成一团的小樱。瘦小的身躯,紧紧缩着,仿佛被遗弃的猫儿一般。
他只能看见那青烟色的秀发,遮住了她大半张的脸,哀婉的好像沉淀了好几个世纪。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此刻必定泪流不止吧?贺横在心里想,她到底是怕自己惩罚,还是根本就是喜欢上林小阳?他嘲弄地又吐出一串烟圈。
管她是那种情况,贺横知道这辈子,这女子都别想逃过他的手心。除非是他腻了厌倦了,即便是这样,她也不可能离开他。因为她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他怎么可能让一个这样的人离开自己的视线?所以,他们早就是命运共同体了,这辈子也不可能分开。
一根烟很快吸完,贺横又点上了第二根。
大雪中,只一辆黄色的计程车停在江坝边。车内是蜷缩着嚎啕大哭的少女,车外是打着黑色的雨伞依靠着车头默默吸烟、神色冷峻的男子。红色的烟头在暗沉的雨中一闪一闪,映衬的男子的脸时隐时现,有一种萧瑟离索的味道。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很快,他的脚边就落下了一大堆的烟屁股。烟这种玩意儿,其实不好,既不利己又不利他人,但是男人嘛,都习惯了拿烟来打交道。以贺横这样的黑道身份,抽烟更是必然,只是他平日里没有像今天抽的这么凶,今日……应该是因为烦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