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落花,繁华似雨,悠扬了一夜的风,早已经吹散了容颜上的泪滴,在这泱泱楚宫之中并无诺言可遵循,有的只是空等了一夜的心死如灰。
她就站在那里,一个晚上都不曾动过,任凭着风声吹动落花,吹动她的衣裙,却怎么也吹不动的那颗心。
花落成冢,埋葬了当时的一夜箫声,也同样埋葬了自己心中的所有希望,就像是伍子胥这个人从来不曾出现过在自己的生命中似的。
天大亮了,落花依旧从头上、身边肆虐的飘过,只是,孟嬴一夜站在那里不动的身姿却是晃了一晃,脚上已经全部都麻了,这一动却是站也站不稳的,整个人朝着这地上跌倒下去。
“呵呵,呵呵呵,孟嬴啊孟嬴,你还要痴心妄想到什么时候?不过匆匆一梦,一而再,再而三的……伍子胥,伍子胥!”她喃喃的说着,竟然发现自己等了一夜,也不知道从最初的希望到最后的失望和绝望,泪水在这一刻竟然都懒得再落下了。
何处有生天?
她到底应该相信谁?
偌大的楚宫,她当真是连逃都不知道往哪里可逃!
只剩下了这凄楚的笑声传荡在这周边,在这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心中凉凉的感觉,这种感觉比起把心撕裂更让人痛苦,寒入了骨髓的绝望!
却是不知道她在那里待了多久,待得阳光照打在这一处林子中的时候,有花叶飘落,却是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
朝着那片宫闱之中漫无目的的行走着,也不知道走到哪宫哪苑?
直到身后有过往的侍女叫住了她,“你是哪宫的人?怎么在此晃荡,可知这里是殿下的东宫?”那行走过来的宫女颐指气使的模样,诧疑的看着这个面生的女子。
“这里是东宫?”孟嬴在如同死灰一般的绝望之中回过神来,心里忽然像是荡起了一圈涟漪似的。
她忽然想起之前伍子胥跟自己说过在东宫见过太子妃的,既然她被送到了楚王的宫中去,那么孟嬴在这一刻骤然也想见见那个传闻之中的“太子妃”,她也想知道费无极到底安排了谁来顶替自己,嫁入东宫?
“可否请这位姐姐带路,容我参见参见这位太子妃?”孟嬴开口对这个侍女说道。
那侍女却是冷哼了一声,“太子妃是什么身份,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侍女的话还没说完,却只听得从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齐姬惊诧的站在这不远处,朝着这侍女失声大喊:“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侍女转身见状,见到了是她们的“太子妃”的时候,大惊失色,一下子慌住了,“太……”
“太放肆了,你可知道太子晨早起身是要练剑的,太子妃在旁伺候,你竟然还有闲情在这里与人闲聊,还不快快下去准备?”齐姬怕被这侍女戳穿了此刻的身份,连忙说出一大堆训斥的话语来。
她顶替了孟嬴的身份,致使得孟嬴原本要嫁给太子建的,结果却是嫁给了楚平王,齐姬的心中始终是觉得愧对孟嬴的。
但是,她也不敢跟孟嬴交代,其实顶替的人就是她,她不知道孟嬴要是知道了实情之后会怎么样怪罪自己,她原本以为昨夜把她从栖凤台之中放出去,她应该找机会离开楚宫的才对。
怎么此刻却是又回到这里来了?
那侍女被齐姬训斥下去,孟嬴也没想到竟然还能再在这里见到齐姬,一下子喜极而泣,“齐姬,总算我们又见面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齐姬见这里说话不方便,也深怕让别人看到孟嬴在这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赶忙拉着孟嬴朝着边上御园中的假山后走去。
确定了周围少有行人来往之后,齐姬才松懈下来,拉着孟嬴的手,说道:“公主,我以为你出宫了……”上下打量着孟嬴,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除却为她心疼之外,却还是有着一抹失望的意味在。
孟嬴摇着头,“我孤身一人想要楚宫谈何容易,更何况现在满宫廷都在在搜寻我的人,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或许,落入谁的手里都只是一死吧!”她都已经无所谓了。
齐姬心里却是一落,心中有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言说才能弥补得了孟嬴此刻心中的伤痕。
心想着,再看向东宫那边的方向去,齐姬的心里也是权衡不定,孟嬴如果继续留在楚宫之中的话,再这么下去的话她的身份迟早势必暴露。而孟嬴的身份一旦暴露的话,那么自己假公主之事也绝对包不住了。
她沉吟着,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开口,“公主,我现在在东宫侍奉,每日宫中还有内侍或者侍婢出宫采办的,如若公主肯纡尊降贵的话,我帮你打通关节,送你出宫。”
她说着,却是更加紧紧的握住了孟嬴的手,这是一个大胆的决定,这件事能够办得成还好,如若是办不成的话,那么到时候难免掀起更大的波澜。
孟嬴却像是在深海之中捞到一根救命的浮木似的,登时仿佛活了过来似的,“真的?”她说着,在这绝望之中不至于到了死路上,她没有觉察到齐姬此刻的紧张与反常。
孟嬴又说:“齐姬,我们一起出宫吧,回了秦国,一切的委屈都有王兄做主……”
“公主!”齐姬一听到孟嬴想要带离自己,顿时心里有些犹豫不决了起来,“我,我……我要是走了的话,谁在宫中替你善后。”她不自觉的松开了孟嬴的手,浅浅的勾起一抹笑,意图遮掩去自己的心虚。
她虽然是替代孟嬴的身份进宫的,但是却是真真实实的嫁给了太子建,与他结为了夫妻的,在这楚宫之中的确波谲云诡,但是却始终有一丝放不下的地方,那便是太子建!
此刻孟嬴要她一起走,心里何其不舍?
孟嬴哪里知道这些,只是见到齐姬甘愿为自己牺牲到这种程度,心中感激得无以复加,“齐姬,楚宫深深,我如果抛弃你一人独自留在这里,生死不明,要是让人知道了的话,你断然是没有生路的!”
齐姬摇着头,“公主,是齐姬对不住你,没能好好的保护你,我只想你离开这里而已,往后无论生死,只希望公主不要怨恨齐姬!”她说着,忍不住眼眶红红的,话中有话,却只是希望在将来孟嬴知道了一切之后,能够念在今日她的所作所为,对自己不要怨恨太深。
她知道,从答应费无极开始的那一刻,就如同刀尖上行走,迟早会有万箭穿心的一刻的。
但是,心中却是始终难以磨灭去那个在新婚之夜对自己伸出手来的男子,她当时抬眸看上去的那一眼,那个男子丰神俊逸,温润如玉,就如此的闯入了她的心间,此刻要她离开,如何能舍得?
“公主,我不会离开这里的,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我来给你带路,只要出了楚宫,天高地远,任你远去。”齐姬心意已决,默默的转过了身闭上了眼睛,“我就留下了,没有人在这宫中为你断后,你如何能走得利索?”
宛如自欺欺人一般,她苦笑了一声。
随后,她将孟嬴给带到东宫的后院中去,偷偷命人准备了一套侍女衣裳,给孟嬴穿上之后,便将孟嬴留在这后院之中,期间齐姬只让人端来一些食物和水给孟嬴,却不让孟嬴走出半步。
直到了黄昏时分,宫中出去采办的人在宫门口交接的时候,齐姬带着孟嬴碎步走在这宫道旁,齐姬刻意避开了那些人,在朝着这前方宫门口的时候,她从腰间掏出了一块令牌交到孟嬴的手上。
“这是东宫的令牌,你出宫门的话不会有人拦你的……”
孟嬴接过了她递过来的令牌,凝眸顾盼之间望向了齐姬,但有莹莹水雾在不断的打转着,她又再问道:“齐姬,你当真想清楚了?不愿与我一起离宫吗?只要出了这楚宫,便不会再有忌惮了。”
齐姬无奈一笑,“公主,岂有这般容易,我若是走了,费无极定然不会就此罢休!”她不会忘记那个老狐狸在自己面前行礼的时候那种惺惺作态的模样。
他表面上尊她为太子妃,心中何尝不是只是将她当成一颗棋子而已?等到需要翻盘的时候,齐姬甚至可以预料,将会是怎么样的波澜壮阔。
奈何的是,她居然会荒唐到为了太子建而留下来。
孟嬴却是诧异了起来,但是,旋即想到在驿馆之中,这一出戏便是费无极亲手安排的,她的心便愤恨不已,“等我回了秦国,第一个要王兄替我诛杀的,便是费无极君臣。”
齐姬看着她,忍住心中的翻腾,便将孟嬴轻轻一推,“公主,该走了,不要耽误了时辰……”否则的话,就出宫不成了。
孟嬴紧紧的握着手上那块令牌,依依不舍的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而去,在前面层层盘查下,齐姬也毅然转身,迈开步伐。
这一步迈开,便注定了两个人此生的天渊之别,再想回头也不可能的了。
只是,在齐姬走没一段路程之后,却又听得宫门口处一片嘈杂声起,骊美人那娇俏发嗲的声音隐约传来,“鬼鬼祟祟的,我倒要看看你是奉谁之命出宫?哟,东宫的令牌啊……”
齐姬站住了脚步,回首看去的时候,赫然看到的是孟嬴被骊美人的人拦在宫门口的场景。
骊美人!
这个在后宫之中恃宠生娇的女人,唯恐天下不乱,要是孟嬴落在她的手上,那可更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