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在沈芍药的服侍下,郑子仁盥洗更衣毕,用过早餐,在屋外练了片刻太极剑毕。回屋,郑子仁歪在床上,正尽情享受沈芍药为他倾情演奏的琵琶语,赏心悦目间,忽见帘环轻叩,纱帘轻卷,一个粉衣丫头慢慢的探进头来,“庄主,青水郎中来了。”
沈芍药纤纤十指轻压在弦上,琵琶音忽止。
“他来作什么?”雅兴忽然被打断,郑子仁满脸不悦之色。
“少夫人请过来的,说是给庄主再作一次全面的检查。”
忽然记起前些天女儿郑美妃说要请他搬回正院居住的话,郑子仁半天不说一句话。想他病倒的时候,都争相把他送到这后院来,如今,幸好老天垂怜,送了沈芍药来到身边,身体才恢复成这样。这下,见他好了,又闹着请他搬回去住了,郑子仁如今哪里还肯?更是舍不下沈芍药。
那粉衣丫头半掀着帘立在门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尴尬着不知如何是好时,沈芍药说话了,她的声音似温柔的江水,“老爷子,郎中既已到门上来了,就请他进来瞧一瞧又何妨?”
闻言,郑子仁眼珠子转了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遂朝沈芍药招招手道,“过来。”
沈芍药会意,将怀中的琵琶轻轻挨在墙边,执起长长的七彩裙裾,款款趋至郑子仁床边。
“来!”郑子仁朝沈芍药打了个手势。
沈芍药将身子附于床边,忙忙的把耳朵靠近前,只听郑子仁在她耳旁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完了,郑子仁将那粉衣丫头打发道,“去把那郎中请进来吧。”
“是,庄主!”
粉衣丫头退出之后,沈芍药忙服侍郑子仁躺下,一边替他盖上被子,“真是的,老爷子,非得这么做吗?”
“我绝对不能搬回正院,我跟你说,芍药,那个地方,就是个地狱。”
郑子仁话音刚落,这时青水郎中掀帘进来了,当他看到郑子仁躺在床上,两眼紧闭,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便朝侍立一旁身着七彩纱裙的沈芍药问道,“他怎么了?”
“方才老庄主一直在说,脑子里面嗡嗡嗡的响个不停。”沈芍药眉眼轻蹙,装出一副悲苦的样子,“耳朵里还有雨水打在芭蕉叶上的嘀嗒声,老庄主还说自己快死了。”
“噢?”青水郎中趋近郑子仁床边,捋开袖子,伸出手来搭在郑子仁的脉博上,正想给他把个脉,不料,郑子仁却一把抓住青水郎中的手,双眼圆睁,直勾勾的瞪着青水郎中,“青水代夫,求你救救我吧,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无数的妖魔鬼怪拿着绳索朝我扑来,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是呀,老庄主方才大嚷大叫的样子都把我给吓坏了。”沈芍药一旁附和道。
“我还是待这儿吧,这儿清静,正院整日吵吵闹闹的,就算死,也让我安安静静地死掉吧。”郑子仁装疯卖傻的。
“庄主,要不,我给您搭个脉,再细细的瞧瞧,开个药方给您调理一下。”青水郎中道。
“不用不用,在我完全好起来之前,我哪儿都不想去,我就在这儿。”
“这儿就是庄主的地盘,没人能让您离开,少夫人那边,我自有言语安抚,庄主不必忧虑。”青水朗中其实并不糊涂,冷眼瞧见郑子仁与沈芍药那光景,更见沈芍药此番打扮与前大不相同,他心里已明白了八九分,只是嘴上不好明说。
“好!”郑子仁这才松开了青水郎中的手。
“那告辞了。”青水郎中识相地转身退出。
郑子仁眼看着青水郎中转身出去,还故意压着嗓门假惺惺地唤了声,“青水代夫!”
“代夫慢走。”沈芍药将青水郎中送出门外。
返回屋里,只见郑子仁已下床来,见了她,便一下扑过来,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动情地唤道,“芍药!”
沈芍药趁势嗲嗲的依在郑子仁胸前,享受着那久违的爱抚。郑子仁一阵冲动,将沈芍药抱着连连转了几个圈,裙袂飘舞,像一只翩跹的七彩蝴蝶。
“哎哟,老爷子,不得了啦!当心耗费了体力就不好了。”沈芍药娇滴滴的笑声,如花般在屋内绽放。
“这算什么,”郑子仁说着停下来,涎笑着把沈芍药一步步压向床边,两眼含情地盯着她的绯红的俊脸,“你信不信,我如今就能要得了你?”
沈芍药被压倒在了床上,俏脸儿羞成了两朵花。她信,她此刻被重重地压在郑子仁身下,半点儿也动弹不得,她有什么理由不信?不过,郑子仁的身体此时正是恢复当中的大好时期,过早的耗费体力,有百害而无一益,她绝不会这么快就允许郑子仁做这事。
“老爷子,”沈芍药在郑子仁身下腾出一只手来,隔着亵衣轻轻抚着郑子仁的胸肌,羞答答的道,“你觉得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能瞒得了多久?”
“只要我一直这么疯疯傻傻的病着,保准不会有人想着要接我出去。就算一辈子装病,我也绝不会离开这儿。”这么说着,郑子仁都觉得自己窝囊,再怎么着,他总该趁还活着的时候,为沈芍药做点儿什么吧,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来,遂松开沈芍药,从她身上爬起来,接着道,“话说回来,你去找过你那养女了吗?”
沈芍药从床上坐起来,低头捋捋两鬓凌乱的发丝,“找过了,没找到。”
“没找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郑子仁诧异道。
“我不知道,上次我去找过,听说搬走了,不知道搬到哪儿去了。”
“她叫什么名字?我叫上官悯去找她,上官悯会有办法找到她的。”
“什么?”
“名字,你不知道吗?”
“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啊。”沈芍药很努力地想着,愣是想不起来梨花香的名字。
“虽说是养女,但你也不能不记名字啊,她到底是不是你养女?”郑子仁疑心顿起。
“是啊。”沈芍药不自在的滑下床来,为了掩饰尴尬,她假意去收拾堆在桌上的各种玩意儿。
“那好吧,小孩起名了吗?名字叫什么?”
“莹莹。”
“姓呢?”
“什么?”沈芍药心头又是一惊。
“我问你孩子他爹姓什么?”
“沈莹莹。”沈芍药知是瞒不过,只好如实相告。
“沈莹莹?呵呵,这孩子名字,起得好哇,嘿,这般巧,孩子他爹跟你同一个姓,呵呵……”
“是,是呀。”沈芍药此时心如鹿撞,那心跳的节奏简直就跟她最初第一次被男人抱在怀里时一样。
为掩饰一时的尴尬,沈芍药说了声,“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便借故走了出去。
郑子仁心里此时虽有万般的疑问,他倒是十分沉得住气,他以为,只要上官悯讼师替他找到了人,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
说来也巧,沈芍药屋里出来,独自在外面回廊上来回踱着步,忽闻一阵马踏声,抬眼望去,只见上官悯讼师已至廊檐下。
“那个,怎么是你啊?”上官悯在沈芍药面前翻身下马,一边把马儿系在旁边的柳树上。
沈芍药急忙转过脸去,她不想让上官悯看见她的脸。
那转脸的娇羞,那水眸的闪避,那腰身的婀娜,那长长的七彩裙,上官悯似乎已然想起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谁了,他瞅瞅四周无人,便一下跨过回廊上的矮栏,趋至沈芍药跟前,沈芍药急忙把脸偏了过去,抬起水袖半遮住脸。
上官悯又凑近来,斗着胆子问道,“那个,你怎么老是背过脸去呀?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为什么?我有,有啥好看的?”沈芍药头低低的,把半遮着脸的水袖放下来,顺势拿眼轻轻瞥了上官悯一眼。只是,她依然侧脸对着上官悯。
尽管这样,上官悯也足以看清楚沈芍药的脸了,“我想起来了,聚月楼琵琶语泠泠阁,你是那儿的女掌柜吧?”
俗话说,不见真佛不烧香。沈芍药心头一惊,掩饰道,“哎呀,我看公子是认错人了。”
“我跟郑庄主一起去过好几次。”
“那个,可能是长相相似吧。”
“也是,夫人如今也有些岁数了,是该退隐了,你不用躲躲藏藏的,我们都知道。”
既然都是知情人,沈芍药料想也不必再刻意遮掩,这才转过脸来,正面对着上官悯,叮嘱道,“对郑廓山庄的任何人,尤其是郑家的家人,一定要保密!”
“夫人放心吧,我一直都是站在郑庄主这边的。”
“多谢公子!呃,不,上官悯讼师,那快进去吧。”沈芍药对上官悯谦身作了个请的姿势。
“好。”
*
锦太郎有一个致命的嗜好,就是赌钱,‘嗜赌如命’四个字用在他身上再恰当不过。他之前从燕夫人那里弄得的五百两黄金,再加上那个摩溜镇西王的一万两黄金,除了还掉他以前欠下的高利贷,余钱全部用在了赌博上,然后,一番豪赌之后,又重新欠下了新的高利贷。
这一天,锦太郎输光了钱,从聚月楼的地下赌坊里出来,垂头丧气的走在通往他住处的青石路面上,一阵风冷冷的吹过,柳枝招摇,半路上突然被人堵住了去路。
“是你啊,大哥。”
堵在他面前的人竟是上回找过他的那个摩溜镇西王的随身侍卫,锦太郎心醒了一半。
“锦公子,别来无恙?”那番外侍卫铁塔似的堵住锦太郎的去路,一脸肃容。
“大哥,你真是神出鬼没啊!”锦太郎强撑起精神,“不知,你找我所为何事?”
“我是来提醒你的,十日的约定就剩下两日了。”
“放心吧,大哥,我哪能忘了呢?”
“没忘就好,十日期满我们大王就会派人来接人。”那侍卫说完便如鹰鹫般飞掠远去,消隐在山巅尽处。
“哇!好厉害!”
锦太郎暗自惊叹间,没回过神来,不愣又有人在背后扯住他的衣袍。
“你小子,溜得挺快啊,哈?”
锦太郎猛地回头一看,竟是赌坊里放高利贷的几个泼皮。
“大哥,大哥,银子我会很快还上的,只要你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准会连本带利一块奉还。”锦太郎对领头的那个泼皮道。
“你这次欠下的可是一笔大数目,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使诈?”
“放心吧,大哥,就两天,如果两天之后我还不了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就放你两天。”领头的泼皮说完,撂下锦太郎,领着众泼皮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