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廓山庄,晚秋的后庭别院,落叶缤纷。郑子仁在沈芍药的搀扶下,从房间里走出来,踯躅行于残花涧底,听着清浅的溪流在眼皮底下淙淙流淌,好久没有这么惬意的感觉了,郑子仁不由一阵感慨,“这景致看似萧瑟,萧瑟中却也暗藏着勃勃生机。就像我这行将就木的老身,别看现在这样,过不多久,又是生龙活虎的了。”
“呵呵,老爷子,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棒!现在已经是晚秋了,你的身体却能恢复得这么好,我看不用待到春天,就能完全恢复了。”沈芍药笑着道,老庄主这么快能下地,最感到开心的应数她沈芍药了。
“芍药,真的吗?”这会儿,郑子仁双脚能够重新落地,这会儿心里不知有多开心。说着,他在沈芍药的搀扶下,重新迈上青石路面,又道,“让我自己试走一走。”
“好,当心啊!”沈芍药略放了放手,觉得郑子仁似乎能自己站稳,便放心地放开了他,只在前面双手等着他,就像引诱一个婴孩学走路一样。
郑子仁果然踯躅地迈开了几步。
“真的好棒!好棒啊!”沈芍药不失时机地鼓励道。
“芍药,你夸我,我就像吃了人参。”郑子仁心头大悦,笑得像个孩子。
“老爷子,呵呵。”沈芍药娇滴滴地笑了。
“好像浑身都有了力气。”郑子仁一时兴奋,竟手舞足蹈起来,毕竟是大病初愈,脚底一下站不稳,小小地打了个踉跄。
倒把沈芍药吓了一跳,她赶紧搀住他,柔声哄道,“老爷子,你小心点,别摔倒了。”
“嗯,扶我到亭子上坐一会儿。”郑子仁情知病体康复不能心急,也不再勉强自己,好不容易恢复成这样,再弄糟了,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芍药的一番苦心了。
离他们最近的亭子坐落于荷花池内,只需迈过一座拱桥便是。
“芍药,”郑子仁精神矍铄。
“哎!”沈芍药甜甜的回答。
“为了我们有情调的约会,请你搀紧我,搀紧一点。”郑子仁调笑盈盈,他恨不得身子马上康复,好跟沈芍药尽情风流一番。天知道,他有多么眷恋跟沈芍药在一块儿的风流缠绵。
“好了,我知道了,老爷子。”沈芍药心里会意,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相识,俏脸上飞过两片红云,只是双手听话地拢紧了郑子仁的胸肌。
到了亭子,刚坐落,郑子仁突然就嚷起来,伸手挠着后背,“痒!”
“你怎么了?”沈芍药急道。
“我觉得里面进了虫子,好痒!这里。”郑子仁伸手在自己背后,隔着衣服不停地挠来挠去。
见他挠得辛苦,沈芍药立即绕到郑子仁身后,迅速解开他颈项上及胸前的几颗衣扣,然后从衣颈上,把自己的手伸进他衣服里面,“这里吗?”
“对对!”
“我想是因为你躺的时间太长的缘故,血液运行不好。”沈芍药一边挠一边分析道。
“哎哟,是不是我的芍药手太温柔了,我觉得更痒痒了,往里,再往里一些。”郑子仁嚷嚷道。
“这里吗?”沈芍药手又伸进去一些。
“对,好痒啊!好怪啊!”
“这是身体机能恢复的好兆头。”沈芍药很肯定的说,“不如回房吧,我给你擦一些膏药,保管好。”
“什么膏药啊?”
“我原先自己配制的膏药,我有带了来的。有活血逐瘀祛痒之奇效,对促进机体恢复有很好的辅助作用。”
“那太好了,走吧。”
***
“抹完这个,你的后背会好受一些,”沈芍药倚在床沿上,很卖力地揉搓着,以使膏药能够被肌肤更好地吸收,“老爷子,你的皮肤像婴儿的一样嫩嫩的滑滑的。”
“真的好舒服!”背后的奇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周身筋骨的疏通酥麻,郑子仁微闭着双目反趴在床上,心里真是爽到了极点,“就像是上了天堂,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老爷子,你不能说这样的话,你忘了跟我的约定了吗?”沈芍药柔情款款。
“对啊,对啊,我不能扔下你先走,”郑子仁忽地想起了一些事情,复争开双眼,“不过,那老太婆现在好像在整理财产呢,我得在我还活着的时候,给我们芍药留下一点啊。”
此言正中沈芍药下怀。
只听郑子仁沮丧地叹了口气,“但就是没有正式的名份,怎么办才好呢?”
沈芍药也知道,郑子仁也不可能娶她回来,若非要娶她不可,誓必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这样的结果,并不是沈芍药想要的,她想要的,就是为她跟郑子仁生的女儿沈莹莹争取到应得的那份。
“其实,有些事情,我一直想跟你坦白。”沈芍药打算把她生下沈莹莹的事情告诉郑子仁。
“什么?坦白,什么意思?”郑子仁听不懂。
“我怕你受到打击,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沈芍药不知不觉放缓了手中揉搓的动作。
“你说什么?你说!”郑子仁从床上一下扑坐起来,捉住沈芍药冰凉油滑的手,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沈芍药只是把头压得低低的,她在犹豫。
无奈郑子仁是个急性子,“你是不是,在我背后了藏了男人哪?啊?”
郑子仁初识沈芍药的时候,沈芍药正是聚月楼最当红的歌伎,因此,郑子仁如今有此疑虑。
“当然不是了!怎么可能,不是的。”沈芍药眉眼轻轻蹙起来,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那是什么事?”那模样愈发把郑子仁撩拨得发急,他把双手滑到她双肩上,用劲地摇着。
“没什么。”沈芍药避开郑子仁急切的目光,低声道,“等你,完完全全康复了,我再告诉你吧。”
沈芍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郑子仁果真一下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精神上再受打击,他得的又是这样的病,万一又倒下来了,那她可就前功尽弃了。只要郑子仁活着,只要他健康,她就犯不着为他们的女儿沈莹莹发愁。
“你不知道我是急性子吗?到底是谁?谁?谁?谁啊?”郑子仁使劲地摇晃着沈芍药柔弱的双肩。
沈芍药正在为难间,只听帘环叮当,一个绿衣丫头掀帘进来。
“庄主,上官悯讼师看您来了。”
“哦,请他进来吧。”郑子仁说着,一边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沈芍药。
绿衣丫头恭身退出,只一会儿,上官悯讼师掀帘进来了,恰好就看到了郑子仁那依依不舍的一幕。
“哟,上官悯,你怎么来了?”郑子仁未待上官悯发声,他已先发声制人。
这个上官悯,因为郑子仁的关系,以前与沈芍药有过照面的,因此彼此皆认得。可是沈芍药不想让他认出自己来,因此,有意把背部转向了上官悯。
“郑庄主,”上官悯站在门帘内,朝郑子仁远远地作了一个揖,“您身体恢复得真好,您的精神真是我感动,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您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您。”
“那个,我出去一下。”沈芍药觉得自己一直这样背对着上官悯站着,反倒让人家起疑也不是计策,索性主动请退。
沈芍药只后悔她今天穿了窄袖的衣裳,没办法把脸遮全,尽管她退出的时候,极力的不想让上官悯瞧见她的脸面,可当她从上官悯身边经过的时候,上官悯还是瞧见了她侧脸的冰山一寓。
“上官悯,过来、过来、过来,”郑子仁朝上官悯招招手,“我以为,你会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的,对吧?”
“这个,是您家新请的特护吧?她,长得挺漂亮啊!”上官悯一边说着一边趋步至郑子仁床前。
“她确实挺漂亮的。”郑子仁掩不住心里头的骄傲,不过,他的脑子很清醒,女人再美,任凭是谁,其实都不可能使他脑子烧昏。话锋突然一转,郑子仁接着道,“不过,你过来找我什么事?”
“老夫人吩咐,我过来准备您的遗产手续。”上官悯恭敬答道。
“遗产的手续?她以为我活不了三两天了吗?好,那就准备吧。”现在,郑子仁也不会再为这些生气了,经过了这一场大病,他对这些身外物已经看得不那么重要了。
上官悯搬过一张绣墩在床脚,坐下来,方从随身携带的小木匣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书,摊开呈在郑子仁面前,“首先是,庄主名下郑氏石器园赠与所需的继承人云中居,我现在还没有找他画押,”
上官悯说着,一边指着文书里的一个空白栏道,“这里,在赠与人栏里请您先画押。”
“知道了,你扶我起来。”
“好!”上官悯起身搀扶起郑子仁。然后,回头看到旁边的茶几上有个小杌子,便取了过来,置于床上,以方便郑子仁把文件搁在上面。同时,从小木匣里取出了他随手携带的文房四宝。
“在哪里?”郑子仁前半身靠在杌子上,眼睛在文书上搜索了半天,“你应该标记好,我眼睛不好使。”
*
郑子仁与上官悯在房内的对话,被沈芍药在外间听了个一清二楚。
只听屋里传来郑子仁如释重负的声音,“我们的云庄主,现在成了中原最大的庄园主了,我现在不是庄主了,只是一个糟老头了。”
“那交州县城的街铺,郑氏的园林,北方的加里木草原和牧场,还有南部的几十庙果园,这些怎么处理?”上官悯补充问道。
“那些让玉香盈那老婆子处理吧。”
“我不是只管让你们画押就行了吗?”
郑家的财产,也就这些了。听到这儿,沈芍药心里已凉了大半,情不自禁移开脚步,朝门外走去,心中兀自暗想,“怎么办?那些都给完了人家,那不是什么都没有了?我们沈莹莹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