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不上潮流就是我的潮流。”云飘飘满脸不悦地嘟起嘴,同时朝千山暮翻了一个白眼。
“所以说你简直就是个公害。”千山暮刻薄地说。
“我怎么是公害啦,你倒是说来听听。”云飘飘气得,但是她的家教又不允许她在公众面前大声嚷嚷,因此,脸色憋得红通通的。
“给别人带来不舒服的感觉就是公害。”千山暮全当没看见云飘飘满脸的不快。
云飘飘不快到了极点,可她又不敢当众爆发出来,只是双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腮帮子,眼睛不爽地瞥了千山暮一眼,心中又酸又涩,暗想,“吓,嘴巴还这么毒,你就以为你自己什么都好?”
只听千山暮继续说,“这个秋季流行复古的艳色,束胸,你也跟着现在的潮流走,买一身艳装穿。而且,束胸装很适合你,正好把你的缺点给掩饰起来。”
什么?什么?千山暮这不是在嘲笑自己胸不够大嘛?云飘飘听得直翻白眼,眼睛公然蔑视地看着千山暮,若不是看在彼此家长的面子上,这会儿,她兴许真的就控制不住冲着千山暮大嚷大叫起来了。
这时,他们点的食物都一齐上来了。
“两位客官请慢用。”梨花香恭言退出,又去招揽别的来客。
千山暮的目光情不自禁随着她的倩影流转。
“吓,原来这就是你眼中的赏心悦目?”云飘飘酸溜溜地瞥着梨花香被绣花土布包裹着的曼妙身影,不无轻蔑地说。在云飘飘眼中看来,梨花香长得再漂亮,也不过是一个给人家端茶倒水的底层女子。何况,梨花香看起来应该也是有相公的人了。因此,她并未曾把梨花香放在眼里。
云飘飘的心思岂会躲得过千山暮那洞释一切的眼?不过他并不想跟云飘飘解释什么,只是目无表情地看了云飘飘一眼,然后,埋头吃食。
一时无话,两个人各怀心事,默默吃完各自的食物。
“结帐。”
千山暮一声呼唤,他的声音不高,但音质圆融朗润。话音刚落,梨花香已莲步轻盈趋至跟前,“连同两匹马儿的草料,加起来一共是五十两银子。”
“哇,这么贵!”云飘飘瞥一眼梨花香,不满道,“你们这是黑店啊?”
千山暮不声不响的拿出一锭金元宝,看都不看一眼就交给梨花香。
梨花香接过金元宝,也不细看,匆匆说了声,“请稍等,公子。”
手执金元宝匆匆交到结帐台,老板娘接过一看,是一锭百两金,上面刻着官文,竟然是一枚官金,遂不动声色的道,“恐怕没有那么多碎银子找补,你去问问客人有没有碎银,若有,给他优惠十两银子吧,就收四十两好了,明白了吗?”
“明白。”梨花香心里好吃惊,一下子少掉十两银子,够支付她差不多一年的工钱呢。不过,梨花香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得手执金元宝又转回来,“呃,公子,请问你有碎银吗?如果有的话,只收四十两银子。”
“没有。”千山暮波澜不惊地看一眼梨花香。任何时候,他都能够把自己波涛汹涌的心事隐藏得很密实,别人轻易看不出来。
“我有。”云飘飘说着拎过旁边的土布包袱。
可云飘飘还没来得及打开包袱取银子,千山暮已不耐烦的说,“我们赶时间,快点结帐。”
千山暮没有让女人埋单的习惯。
梨花香比方才吃惊更甚了,眼前的这位俊公子,居然不屑于享受这难得的优惠。
梨花香少不得执着那金元宝复去结帐。
只见云飘飘收好包袱,眼睛瞟向梨花香,嘴角漾起一丝轻蔑的不易察觉的笑意。
也许,这一切都在云飘飘的意料之中,老板娘坚决不肯收那锭黄金,她轻皱起眉眼,心里似乎有难言的不快,只是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说,“就算我把这些天的银子全给了他,也不够找零的。算了,这单给他们免了罢。”
“喔!”梨花香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上门给人家做雇工,哪里懂得那些察颜观色的事儿,她只是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她只晓得,五十两银子哪,她得积攒好些年呢。
执着金子返回,梨花香却发现千山暮与云飘飘皆不见了。
人呢?哪儿去了?
正东张西望间,忽尔看到两匹快马从门外疾驰而过,也巧,那骑马的两人,身上的衣着装扮,跟千山暮与云飘飘一般,也是一黑一白。
梨花香以为那两人就是千山暮和云飘飘,拨腿就追赶而去,“公子!”
原来,千山暮看到酒庄外面,屋角处,有一眼山泉,细细的山泉水正沿着爬满绿苔的石头缝汩汩流淌,便过去接水漱了一下口。
而云飘飘呢,去把那两匹马牵过来,看到梨花香手中执着那锭金元宝往山脚下急奔,遂对千山暮道,“那女人拿着你的金元宝跑哪儿去了?”
“什么?”千山暮回过头,脸上的水珠还在滴滴答答的滴落。
“吓,她不是想携金逃跑吧?”云飘飘眼睛乜斜着瞟向梨花香长发飘舞,如狂蝶般飞扑而下的身影。
“果真那样,权当送给她算了。”千山暮一副无所谓不痛不痒的样子,执起汗巾揩去脸上水珠。
“你倒是阔绰,那可是官金呢!”云飘飘却急了,“一般商贾断然不肯收你的。人家肯定以为你拿官金讹这顿饭呢。”
“此话怎讲?”千山暮这就不明白了。
“你一直在番外生活当然不知。这锭元宝,其实已经暴露了你的身份,它就相当于一枚通行证,可以让你吃遍整个中原,要是没有了它,只怕,你走在中原都寸步难行。”
他走中原凭的是真本事,这一锭金元宝能耐他何?何况,这样的金元宝他家里多的是。千山暮很不以为然。
“那女人,见了这锭元宝,岂有不贪之心?”云飘飘眼神轻蔑地望向山脚下狂飞的身影。
“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非君子所为。”千山暮冷笑,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身形一晃,便如闪电般追至梨花香后面。
他去追赶梨花香,为的当然不是那锭金元宝,而是为了解开他心中的一个谜。这个让他如此眼熟的女子究竟是谁?竟能让他冰封的心蠢蠢欲动,他和她,究竟曾经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她又为什么拿着他的金元宝逃跑?
*
再说梨花香从山顶上追赶而下,眼睛只顾盯着前面的两匹快马,哪里料到,追着追着,竟一下撞上了在山脚下一辆装满柴火的板车。
板车上满满的柴火摇摇欲坠。
“这不是妩思她娘亲吗?你过得好吗?”原来是祁大爷,他扑过来顶住了柴火,因此柴火不曾掉落下来。
“呵,祁大爷,是您啊!”梨花香推推绑得松塌塌的柴火,“您应该绑紧点。”
“这位姑娘,你是窃贼吗?”千山暮出期不意地出现在梨花香身后。
梨花香回身一看,就是她要找的客官,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正想开口辩解。
千山暮已抢在她的话前,眼神研究似地盯着她,“你拿着别人的金元宝跑什么?”
“啊,实在是惭愧,元宝在这儿。”梨花香满脸歉意地把金元宝双手呈还给千山暮,“老板娘说了,这顿饭不收您的银子。”
“这,这怎么行?”眼睛怔怔地看着梨花香那美无绝伦的脸,千山暮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拼命的回忆着,试图从记忆的仓库里搜寻到这张脸孔。
梨花香也怔怔的看着他,这位公子,何以眼熟致此?她心底潮涌的疑情跟千山暮一般无异。
四目对视,似有一股尘封的柔情在各自的眸底死灰复燃一般蠢动,莫名难抑。
“你是谁?”千山暮和梨花香几乎是异口同声的。
目光继续纠缠,一幅画面在脑海里模糊地闪过,梨花香隐隐地想起了一些梦境,只是还记得不太清晰。
“我在梦里见过你!”梨花香终于隐隐约约的想起来了,只是梦中发生了什么,她还没能全然记起。
“梦?什么梦?”千山暮如受了催眠一般,眼神恍惚,他不自主的把身子往梨花香跟前靠了靠。
梨花香几乎触碰到了他的呼吸,一时紧张,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靠了靠,岂知,这么一靠,身子压上松塌塌的柴火。
那叠得像小山一样高的柴火突然从板车上倒下来,直直砸到梨花香身上。
“啊!”的一声惨叫,梨花香身子往前扑倒,正好扑在了立于她面前的千山暮身上。
千山暮方才一时心神恍惚,因此也没有防备,否则,这样的柴火添上一千倍,再加上一百个梨花香,都不可能把他压倒在地。
云飘飘在山顶上,远远地看到千山暮被梨花香压倒在地,竟兴灾乐祸得拍起手来,“啊哈哈……,真是活该啊活该!叫你嘴巴不积德!”
这边,祁大爷慌忙把压在梨花香背上的柴火一点点刨开,从柴堆里扶起梨花香,“你没事吧?”
梨花香一起来,千山暮立即从地上一跃而起,脸色红红的,他为自己刚才的走神感到羞愧。被人扑倒在地,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是过去闻所未闻的事情。
“我刚才……,”梨花香低垂着头,局促不安地站到千山暮跟前,脸色红得像三月怒放的桃花,声音柔若春水,“望公子包涵!”
“不怪你,刚才,只是……”千山暮只会责怪自己。
一时无语尴尬,梨花香回过身来,手脚麻利地把柴火重新装回板车上,并且帮祁大爷一起把柴火绑紧。作完这一切,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然后,梨花香从怔忡的千山暮身边默然穿过,正欲返回山顶。
“等等!”千山暮突然叫住了他。
梨花香回过脸来,脸上的绯色未褪分毫。
“这锭元宝你拿回去吧,要不然掌柜断不肯饶了你。”千山暮把手中的金元宝递给梨花香,眼底里有种异样的情愫在游动。
“老板娘说过不收你银子,公子还请收回吧。”梨花香说着回脸,移开脚步,继续往山顶上赶去。
这会儿,云飘飘也牵着马儿从山顶上下来了。看着千山暮那一身狼狈的草灰,她忍不住掩口失笑,“呵呵……”
千山暮也不计较,从云飘飘手中接过马缰绳,跃上马背,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