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不吃了?”青蕊问。
“罗小琴和沈艾对我虎视眈眈的,还能吃得下吗?”冯知恩双手插在兜里,“哎,你也不谢谢我?”
我有些惊讶青蕊和冯知恩之间的关系竟如此随意,他俩平时也没什么话啊,难不成早就神交已久?
“切!我就不信她俩能把我给灭了,其实你要不掺和,最多不过是闹翻了脸一拍两散。本来嘛,她俩装腔作势阴阳怪气的,给谁看啊?”青蕊根本就是无所谓的样子。
“牛逼呀!那你干嘛还要下我给你的台阶儿?”冯知恩问。
“废话!你都已经怀着大无畏的精神把自己说成流氓了,我不跟你配合你不也没退路吗?我能眼睁睁把你晾一边儿吗?这话说回来,还是我帮你呢!再者说了,我能看着你一片好心付诸东流?”青蕊蛮不讲理还挺理直气壮。
“还好心呢,我看我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早知道你这么神勇,我还懒得掺和呢。”冯知恩悻悻然的,又说:“哎?你不会是喜欢江远岸,所以才那么生气她们说的话吧?”
青蕊停下步子,仰头看着冯知恩,一直把冯知恩给看不好意思了才郑重其事地说:“我要是喜欢他,以我的性格早跟他表白了!”青蕊别有用心地看着我,还勾起一抹笑来说:“是吧染茉?”然后她又冲着冯知恩气势汹汹地说:“而且你没听出来啊,她们那话根本是冲着我家茉茉去的,看她柔柔的不说话,就当人能随便欺负啦!为我姐妹儿叉她俩两刀,是我神圣的职责和应尽的义务!”
冯知恩哭笑不得,只好半恭维她说:“那你还挺江湖的?”
“那是!”青蕊得意洋洋,又说:“不过真没看出来,你也挺古道热肠足智多谋的。”
冯知恩一耸肩,不客气地说:“我也没看出来,你真这么爱憎分明直来直去,甚至……有点儿二二的。”
青蕊不以为然地吸口气说:“二就二吧,其实……那句话一出口我也有点儿后悔,可我就是看不惯,明摆着是故意的嘛,还一副惺惺作态!”青蕊停下来,想了想又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我跟她俩也没情分,得罪了反而痛快,本来就彼此看不顺眼,每次见面还得强装笑颜,又累又虚伪。”
我说:“说你二吧?闹翻了再见面就不累不虚伪了?你要想彻底解脱,干脆来个你死我活好了!你是跟她们是没情分,可还有万翔和林跃呢,你让他俩多为难啊?”
“还是染茉考虑周全!”冯知恩语重心长,还一边拍拍青蕊的肩膀。
“可——”青蕊语顿,然后又说:“恕我直言啊,我看林跃和万翔挺好挺仗义的两个人,怎么会看上罗小琴和沈艾这种女生呢?”
冯知恩说:“也不是他俩看上她俩了,反正……个中原因现在还不太好说,总之万翔和林跃也看不惯她们那样,而且早不耐烦了,你见过他们谈恋爱吧?就跟劣质偶像剧似的,只是毕竟目前为止,人家在名义上还成双成对着呢,弄太僵的话,以后见面多尴尬。”
青蕊一笑说:“你们仨还挺团结一致的,尤其是林跃,给我夹那么多的菜,我本来当下就想走的,结果他弄得我还挺盛情难却。”
冯知恩挺骄傲地说:“那是,大家一个团队的,要的就是齐心协力,不然还怎么所向披靡?”
那晚的海风中带着些硬朗的味道,吹到后来就变凉了,可叶青蕊和冯知恩越聊越火热,俩人情投意合地索性把我撂一边了。
当青蕊打了个冷战后,冯知恩执意要把他上身唯一一件T恤脱下来给她披上,青蕊百般推脱都无济于事。于是冯知恩压根也没顾忌路人或异样或嘲笑的眼神,就那样光着膀子两手插着裤兜,迎着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风跟我们走了一路,直到把我俩送到宿舍楼下都不舍得离去。我只好识相地先独自上楼。
我洗澡完毕,然后躺在床上把一篇小说看完。正准备熄灯睡觉时,窗外开始电闪雷鸣。直到雨声渐渐大起来,青蕊才蹑手蹑脚从外面回来。
在她临睡之前,冲着我的床头轻轻喊了一句:“颜染茉,我答应跟冯知恩交往了!”
至此,青蕊正式成为冯知恩的女朋友。
第二天一早,阳光晴灿得刺人眼球,只有地面上的一滩滩积水才能证明昨晚那场雷电交加的大雨不是幻觉。
冯知恩很早就把青蕊约了出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日光伸出海平线时,叶青蕊的手机一通乱响。在一阵洗漱声和窸窣作响后,宿舍又恢复应有的宁静。朦胧中,我听到轻轻关门的声音。
我睡眼惺忪地看了下表,时间才到凌晨五点,宿舍里另外两个人还处在梦的深度迷乱状态。如此静的清晨,完全听得到她们轻微打鼾的声音。而叶青蕊同学早已满怀幸福地赴她的早会去了。
在我重新回归梦乡的前一秒,不禁由衷赞叹爱情的力量:真是让人早出晚归精力充沛。
在我撑着遮阳伞对地面的积水绕道而行走到教室时,青蕊已经坐在一个角落为我占好了座。桌上还摆着她早餐的残骸:茶叶蛋蛋壳,半碗皮蛋瘦肉粥,油饼的包装袋,炸鸡腿的骨骸,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包汉堡的纸。自从上了大学,青蕊就不再延续吃早餐的优良习惯,即便是午餐都没见过她吃那么多。
我在一旁坐下说:“看来这爱情不仅让人精力焕发,还能促进食欲啊。”
她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说:“什么呀,才几点呢冯知恩就叫醒我,说是要去学校那座土坡上看日出。我还以为看完就没事儿了,结果他非拉着我跑步,好不容易跑完了,他又要跟我沿操场走圈儿,把我折腾地都快断气儿了。昨晚的饭又没吃好,于是我就饥焰中烧了。”
我小声询问:“你俩是怎么回事啊,就这么随随便便好上了?你不还背后说人家自大么?”
“什么叫随随便便啊?谈个恋爱需要大费周章跟选妃似的那么复杂吗?至于自大嘛……”青蕊把粥里的皮蛋滤出来喝了一口继续说:“大家都这么年轻,自大一些在所难免,我有时候不也挺自大吗?别狂妄自大就行。”
“什么到你手里都成好的了,自大还分普通自大和狂妄自大啊?”我对青蕊的谬论忍俊不禁。
“那可不!你看那饶什么梦的不就是个自大狂吗,有什么可傲的!看她那点儿审美,还以为自己多香艳呢,打扮的跟个歌厅小姐似的!你说江远岸的眼光是不是忒恶俗了?”一提起饶初梦,青蕊愤愤然的。
我心烦意乱地摇摇头,长叹口气说:“他们……好像跟她都挺熟的。”
“江远岸以前的正牌女友啦,每天粘在一起,不熟才怪,万翔林跃就是通过她才认识的沈艾和罗小琴。”
“哦。”我感觉喉咙干涩。
“难怪她们都那德性呢,原来是一伙的。”
青蕊喝完粥后只剩下里面的皮蛋,这是她向来的习惯。她把桌上的垃圾扔掉,上课铃声准时响起。
上午只有两节美学课,时间在不经意中流逝。老师站在讲台上讲审美经验论中审美经验的动态过程,我几乎没怎么听进去,一手托腮地回想昨晚发生事。
“颜——染——茉!”
上大课的时候,老师在点名时,一般都是看着讲桌上那张班长事先放好的姓名表。
恍惚中听到有人叫我,只好一脸茫然站起来。
“请你来回答一下。”老师看着我。
天!在他喊我名字之前,我一直想着下午乐队排练的事,如果排练的话,江远岸和饶初梦会不会以重归于好的面貌出现在排练室。想着她对我跟青蕊的蔑视以及对江远岸要粘死人的样子,我就浑身不自在。所谓老师提出的什么问题,早被大脑在无形中过滤掉了。
教室出奇地安静。平时课堂秩序再怎么良好,教室里也还是又轻微而窸窣的动静,这下子却全都不知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我微微低下头,目光更是要低得藏进地缝里。
青蕊悄悄碰我一下撑在桌上的手,然后用笔尖对着她课桌前方的一张纸,我看清楚了,上面写着“谈论审美经验动态过程”。
“你知道我刚才提出的问题是什么吗?”老师问。
我即刻很认真地点头说:“论审美经验的动态过程。”
“那为什么一脸茫然?是我刚才没讲清楚?”多好的人民教师,出现问题首先往自己身上想。
“不,您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是我一直都在思考。”我故作淡定。
在他刚要张口说什么的时候,下课铃响了,他示意先让我坐下,我知道他要准备下课了。这位老师最令大家喜欢的就是,下课时一秒钟都不肯拖沓。
“同学们,最初学习美学的时候我就说过,这是门很广泛很综合的学科,所以有时也会很复杂。刚才提出的问题每个人回去后都要思考,在下节课上进行讨论,要求是各抒己见。”他已经边说边收拾好讲桌上的教案并夹在腋下,然后向大家点头说了声“下课”,就率先走出教室。
我长长吁出口气,全身松懈地趴在桌上。
“走吧颜同学!”青蕊已经帮我把伞和包都拿上。
“我想在这儿待会儿。”我倦怠地说。
“这么要强啊,就因为上课走神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你就用不离开教室的方法惩罚自己?”
我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看她一眼:“缠着我干嘛,怎么不去找你家冯知恩?”
“他一上午都有课。趁午饭之前我还能陪你会儿,别不好好珍惜了!”
我叹口气,起身跟她走出教室。
日光开始染上重金属的质感,沉沉压下来,热浪来袭,我感觉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