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演出结束后,大家决定去学校外面的餐馆庆祝一番。
当晚沈艾和罗小琴也都到场,分别坐在自己的男友身边。
青蕊依旧坐在我旁边,冯知恩则故意坐在她旁边,一直以一种郁闷的神情自顾自地喝酒,前半场都没怎么说话。
江远岸坐在我对面,一手拿着筷子招呼大家吃菜,时不时站起身来为我和青蕊填满饮料,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大家说着话,另一只手却拿着手机,手指在按键上奋笔疾书,回应着不知从谁处发来的短信,还时不时地皱下眉。
这是我加入乐队后的第一次聚餐,这种氛围实在让人尴尬,得亏有青蕊在,不然我得别扭死。
吃到一半,冯知恩终于发话,他先瞄了江远岸一眼,又扭过头来对着我跟青蕊说:“中文系的女生果真才艺俱佳!不仅游泳赛过男生,就连唱歌也毫不逊色。敬你们一杯,来!青蕊!染茉!”说着,一杯白酒见了底儿。
青蕊看他这样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端起果汁也喝了个底儿朝天。
冯知恩很豁然地一笑,接着对江远岸说:“哎哎哎!队长你不能这样吧,这可是新人加入后的第一次聚餐,这么好的一顿饭别给搅了啊,还有,你俩两路人了,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说了吧?赶紧怜取一下眼前人吧。”说着,把自己的空酒杯递给江远岸。
一边的罗小琴有点儿不满地瞅了冯知恩一眼。
江远岸笑笑,心领神会,把手机揣兜儿里没再碰。他给冯知恩倒满酒,又给林跃万翔及在座的每个人都倒满,四个男生先后神色郑重地说了几句挺豪言壮语的祝酒词,什么“为了乐队的万古长青”,还“为了摇滚的永垂不朽”。
青蕊扑哧一乐,举着酒杯说:“你们怎么弄得跟吊丧似的,若真想‘为了万古长青’,先‘为你们寿比南山’吧。”他们笑着附和说:“好好好,那就为大家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至此,沉闷的气氛终于打破了。
酒到正酣之时,门外走进一位身材高挑的长发女郎。
她穿着一身光面栗色抹胸的紧身超短连衣裙,胸前半遮半掩的春光尽收眼底,一双腿长得无穷无尽。一头金发烫成弧度好看的大波浪,蓬松地披在腰间。脚踩七八公分的细跟鞋却依然步态优雅。
在她进门的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贴在她身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青蕊从小对浓香极大排斥,她对这种气味极其敏感。在成年以后,她只接受一种香水,就是范思哲的Baby Rose。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在成人礼上,叶爸爸去香港出差时带给我们俩的礼物。
叶青蕊急忙用手掩着打了一个喷嚏,同时,又随着这股让她反感的香味向那女郎的方向看去——她正向这边款款走来。
沈艾抬起一只胳膊向她招呼:“初梦!”
我心脏一抖。是饶初梦。
冯知恩立马给江远岸递了个眼神,江远岸借着酒劲趴在饭桌上。
“你在这儿装醉呢!”饶初梦绕过我,走到江远岸身边,涂着水粉色指甲的手拍在他背上。她妩媚地朝在场的人一笑,却是一种无比倨傲的姿态,目光轻飘飘地把我和青蕊忽略带过。
一旁的林跃对她说了句“来了”后让开座,她没有丝毫客套地坐了下来。
“呦!瞧你这身亮相,真是要亮瞎众人的眼球呀!”沈艾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饶初梦挺婀娜地一笑,说:“我这刚下T台,知道你们都在这儿,这不就来赶着凑热闹了!”
“T台上也就罢了,凑个热闹都这么亮闪闪的,你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情何以堪啊?”罗小琴一脸的艳羡,又问道:“初梦姐,你这包从哪儿买的?真漂亮!”
随后,她们仨人自得其乐绘声绘色地开聊了,全然把剩下的人当观众,抑或说,当空气。
“什么时候把头发烫了?哪儿烫的呀?真好看!”
“哎呀!这鞋是限量版的吧?听说超贵的!”……
沈艾与罗小琴在一旁又崇拜又羡慕地询问着,饶初梦对她俩一一回答后,这期间,她的手一直在江远岸的背上来来回回摩挲着。之后,她把椅子往江远岸那边挪了挪,身体侧向他,手指风情万种地拨弄着他的头发。
接着,饶初梦把江远岸杯中剩余的白酒一饮而光,然后对周围人视若无睹地将粉艳艳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低语着什么。
看江远岸没任何反应后,她娇声媚气地高声骂了句:“江远岸!你******装什么孙子?”
江远岸慢慢直起身来,很无奈地看着她。
他妥协了。
随之她对他娇媚一笑,打了胜仗似的一脸春风得意,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欲将拉他离开座位。
江远岸脸色铁青地站起身来,饶初梦一边挽起他的胳膊,弱不禁风地偎依在他身旁,一边帮他整理并不乱的衣领。
他任她摆布。
“我有些事得处理,你们先慢用!”江远岸双手撑着桌面沉沉地说着,然后随她走出门去。
我一直半低着头,却用余光看见他们好不亲密的样子。虽然我知道江远岸一直处于机械似的被动状态,但却看出他对她的纵容。
我惆怅又沮丧,只好漫无目的地在饭桌上夹菜,大口吞咽却味同嚼蜡。当手背奇痒开始泛起细小的红疹,胃口翻滚出一阵恶心的感觉,才发现自己在慌乱中不慎把虾填入胃里。
“饶初梦就是有气场呐,不做明星真是可惜了!”沈艾在一边赞叹。
“就是就是,没有谁能比初梦姐跟江远岸最般配!”罗小琴附和着。
“是啊,天作之合郎才女貌!要是有谁想在他俩之间插一脚才真是可笑呢!”说着,沈艾还真就装腔作势冷笑一声。
“同样是在舞台上,有些人就像金子似的,比如初梦姐,有些人嘛……啧啧啧,比不了啊!”罗小琴的话含沙射影。
“行了啊,你俩少说两句吧。”万翔在一边儿面带反感地说着。
罗小琴和沈艾根本无视他的存在,依旧你一言我一语的,俩人向往地看着饶初梦和江远岸重新牵起手来,热切期望他们重归于好的愿望看上去由衷透着股虚劲儿。无疑,说出的话也是煽风点火。
但是没错啊,饶初梦这样的女生怎么可能轻易失去江远岸那样的男子。
连瞎子都能看得清。我心里空荡荡地飘过一阵冷风。
“发什么骚!”
青蕊突然愤愤大骂。一杯桃汁被她咕咚咕咚灌进胃里。
骂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秒间甩向她,尤其是沈艾和罗小琴,眼神似两把沾毒的飞镖。
沈艾直勾勾地盯住青蕊,双目含着微怒,挑衅地问:“你骂谁呢?”
青蕊通粉的小脸儿向沈艾那边一扭,眼里含着轻蔑。看她吧,又对她不屑一顾,还怕脏了自己的眼;不看她吧,怕她不清楚姑娘我骂的就是你。因此青蕊昂着头,对沈艾似看非看,一副谁怕谁的样子。
我如坐针毡,大脑急速运转,想着该怎么化解叶青蕊这句话带来的后果。
忽然,冯知恩很用力地把手中的空酒杯扣在桌上,像是给原本硝烟弥漫的气氛开了一枪,那杯子要再脆弱点儿真能给四分五裂了。
他侧过身子面向青蕊,吊儿郎当把头一歪,正好把沈艾挡在一边。
冯知恩一挑嘴角,阴阳怪气一脸轻蔑的表情道:“至于吗?不小心碰了下你的手,又不是耍流氓,装什么清高啊?”
青蕊先是神色一转,但又瞬间意会。她也意识到自己已然祸从口出。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式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她随即装出一副不容侵犯却又被无端侵犯姿态,目光顺势落在冯知恩身上,大声争辩说:“你……你那是叫碰么?”接着又把目光收回,有些迟疑地像在自说自话:“喝了点酒,还真把自己当流氓了!”青蕊的脸已经从通粉变成了通红。
冯知恩皮笑肉不笑地鄙视道:“别满口喷粪了好吧?这满桌的菜你还让人怎么吃啊?”
青蕊气结,只好瞪他一眼。
这时万翔摆摆手说:“算了算了,知道你俩一直都有过结,刚才不都碰过杯了吗?一杯泯恩仇嘛!你看你俩还故意挨这么近,谁碰谁一下还不是舌头碰牙齿的小事儿,看在我的薄面儿上甭较真儿了,这杯我先干为尽啊,你俩可不许再闹了!”他劝架的姿态颇有长者风范。
“就是就是,大家在一起都这么长时间了,跟一家人似的,你俩这样可伤感情啊,来来来,吃菜吃菜。”林跃在一边儿应和着,又是给青蕊夹菜,又是给冯知恩倒酒。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沈艾虽然还是一脸的气愤和不满,但大势所趋寡不敌众,终究不好再说什么,但也不好就此离开。放弃战场,就明显意味着被众人欺负了,未免太示弱。
她和罗小琴俩人又干又冷地哼了一声。
这顿饭终归是要吃得别别扭扭,看得出青蕊也吃得心不在焉,我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没想到冯知恩能牺牲自己为“流氓”而出手相助,更没想到万翔和林跃还挺仗义地在一边配合。至于青蕊那句话究竟怎么回事,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
最后,还是青蕊看到我手背上的红疹,趁机说要跟我去看校医,于是我俩就提前退席了。
当我和青蕊走出餐馆百米远的时候,冯知恩竟然追了上来。他看着青蕊,俩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