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间又署去寒来,元旦的钟声敲响,新年翻开了新篇章,而这翻开的第一页的主题便是期末考试。考试对于很多人来说好比如临大敌。
虽然毋庸置疑大学期间的考试非常好过,因为只要及格就万事大吉。但对于平时不用功考前不复习的人来说想要及格也同样难如登天。尤其是一些专业性很强的学科,就算平时认真听讲考前玩儿命复习,还是存在照挂不误的现象,且此类现象并不罕见。当然除了该学生对此学科缺乏一定的天赋外,还有就是运气不佳。所以对待考试一定要高度重视,并且要严肃认真对待。为了减少或避免新学期重新补考的各种麻烦,比如走后门或找人代考之类的,所以切不可掉以轻心。
但就是在这个不可掉以轻心的时候,叶青蕊病得一塌糊涂。
那是在元旦过后的第二或第三天夜里,青蕊半夜起来好几趟,说是口渴想要喝水,她有气无力跟我搭了两句话,我还以为她是困的。而当晚在她最后一次下床倒水喝的时候,玻璃杯摔碎的清脆声惊扰了这个夜的宁静和我们已经入眠的美梦。灯光亮起。比灯光更刺眼的是青蕊倒在地上的身体和她手边一只破碎的玻璃杯。她小巧孱弱的身体被宽大轻薄的睡衣遮住,看不出骨肉却看得出她在颤抖。我们急忙下床把青蕊扶起。高敏一声大喊:“天呐!她身上好烫!”
高敏抱着青蕊又是量体温又是掐人中;我找来一瓶酒精,更不知道混合着多少比例的水拿棉棒不停地擦在青蕊的额头和脚心;许瑶则是一边打扫玻璃碎渣一边连忙给班导打电话。
我给青蕊穿起外套然后取代高敏把她抱起,她昏迷不醒的面容在白炽灯下幻化成一团苍白的影子,我不敢再去看。她仍旧发烫的额头灼烧着我掌心的纹路。
“有退烧药吗?”我用近乎低沉的平静压抑着喉咙里的颤抖和内心的恐惧。
许瑶和高敏摇摇头。
“去别的宿舍看有没有……”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把还没到时间的体温计递给她俩看。体温计显示的刻度是41度2。许瑶和高敏惊叫一声“天哪”之后冲出门去。寂静的楼道里响起“咚咚咚咚”的敲门声。怎么会烧到这样的温度?我突然就怯懦地一边抽泣一边大口呼吸着,心里极度恐惧。
不一会儿宿舍里站了好多女生,她们或出于关心或出于好奇。有个女生过来拿起青蕊的手按摩疏通,说这是一种物理疗法,能起到一定的退烧作用。这女生是我们班的生活委员,叫戴琳琳,脸上总挂着一种慈母般的笑容。可是只要一开口,便破了她这幅柔情似海的表象。戴琳琳说起话来粗声大气且心直口快,有时在为人处世时甚至直爽得有些范二。
整个楼道的门都被敲遍了,所有人也都被吵醒,但退烧药始终无影。我们只好静待班导的营救。
“谢谢大家了,都回去睡吧。”高敏满是感激地看着众女生。
“是啊,都挤在这儿空气不流通,也不利于病人呼吸,都走吧!”戴琳琳还在按揉着青蕊的胳臂。不愧是生活委员,一说就说到点子上。女生们基本都退出门外,有些回了宿舍,还有些守在门口互相交谈。
戴琳琳刚刚给青蕊穿上鞋袜,班导就带着班长匆忙赶到。还有另外两个男生,跟班长一个宿舍的。在了解完事态后,班导立刻给校医室打了个电话,接着让班长把青蕊背出了宿舍。我和高敏一左一右跟着,后面还有俩男生,班导则是走在最前面。
刚下楼,许瑶追上来递给我和高敏各自的外套。
校医室里值班的是个比我们年龄大不过三岁的年轻姑娘,看着她一脸的稚气和睡眼惺忪的样子,我很担心把青蕊教到她手里病情会有怎样的好转。
我们把青蕊安放在铺着洁白床单的床上,小护士给她盖了一条同样洁白的被子。量体温。擦酒精。打点滴。吊瓶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她一系列的动作不缓不慢。墙上钟表的指针嘀嗒前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不知去往哪里,而这不知去往哪里的时间冲垮我最后一点耐心:“就这样吗?挂个吊瓶烧就退了?”
高敏在一旁握握我的手。
“哦,罗大夫就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楼里,应该马上就到了,这个女生情况特殊,我也不敢乱用药……要是照你们说得那温度,那是超高温了,只能先输点葡萄糖防止脱水……”
班导站起身来走出医务室到门口迎接。我再也听不清小护士后面说了些什么,一心只求这位罗大夫立刻出现。我学着戴琳琳的样子给她按揉手臂和掌心。
当罗大夫走进医务室时,我认真看了下表又认真回忆了一下,其实此刻距青蕊昏倒在地上的时间不过一刻钟,但就是这短短时间里我仿佛在黑暗中煎熬了一世。
“之前体温多少?”罗大夫摸着青蕊的额头问道。
“41度2。”我说。
罗大夫让小护士拿出夹在青蕊腋下的体温计,说:“烧退下去些,但还是高。”
我接过体温计一看,40度了。
他一边摸着青蕊的脉搏,一边又拿听诊器听着,然后说青蕊呼吸还算正常,但心跳很弱。
罗大夫是个精神矍烁的老头,大半夜的根本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睡过觉的倦容,声音里也不含丝毫的混沌沙哑。干净的面庞,干净的手,一看就是大夫的样子。他放下听诊器去洗手,然后配了一包药剂,他端着那杯药剂很有耐心地灌入青蕊口中。之后,罗大夫拿来一枚针,在青蕊的十指上放血。于是我就看到了传说中的放血疗法。人家毕竟是医生,下手一点儿都不软,不一会儿,青蕊惨白的尖尖十指便被鲜血染红,在白炽灯的光线下很是凄艳。
放完血后,罗大夫又洗了一回手,然后来到一张写字台前,手中握笔,在纸上挥出药方,递给那个小护士去开药。
又过了一会儿,罗大夫再次查看体温计,青蕊的体温又降了一度。
“好了,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危险。不过今晚得留在这儿,刚才那个药剂还需要再服用三次。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罗大夫大手一挥让我们都回去。
“我留下!”我和班导同时回答,然后面面相觑。
“这样吧,我和罗医生在这儿,还有值班的小刘护士,三个人够了。其他同学都回去睡觉吧,明天还得上课呢。”班导说。
“就让我留下吧王老师。”我目光恳切向班导逼视。他顿了两秒钟,然后点头答应。
凌晨四点半。大夫第三次喂青蕊服用那种棕色的药剂,眼看着她脸上不正常的绯红渐渐退去,皮肤原本的色泽隐隐呈现。我紧紧捏着手里的温度计,38°1,烧退去一大半。下一次喂药的时候,青蕊是不是就该醒了。我兀自想着,高悬的心落了下来。忽然一股浓烈的睡意向我袭来,上下眼皮止不住地打架。支撑脑袋的胳膊渐渐软了下去,我无力地趴在床边,但还是想努力让自己振作,却越来越困倦。意识模糊中,我听到罗大夫和班导在低声说话,偶尔可听清几个字,却连不成话。我在他们断断续续的聊天声中深深入眠。
再次醒来,我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一张毛巾被。睁开眼,只看到一睹白茫无尽的墙壁。意识渐渐打开,我听到有人在说话:“这儿疼吗?”
“不疼。”
“那这儿呢?”
“有点儿。”
“这儿?”
“嗯!很疼。”
是青蕊在说话。
我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睡在青蕊对面的一张床上。窗外有几声鸟鸣,随即又静了下来。此时天光微亮。罗大夫正在给青蕊把脉,小护士端着一只空杯子在旁边观摩,班导则是坐在我床尾的床沿。
我喜出望外地看向青蕊:“你醒啦!感觉好些没?”
她微微转过脸来微笑着向我轻轻点了下头。
班导让我回宿舍休息,并允许我这个上午时间自由——如果感到困倦就在宿舍休息,如果还能坚持,就去上课。
清晨新鲜的空气让人振奋,整个校园还未苏醒,尤其是宿舍区更是一片静谧。因为青蕊脱离危险我兴奋不已,不由得奔跑起来。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却持续的翻来覆去,已经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宿舍里混沌的光线被明亮稀释。身体在天光中沐浴,倦意消失殆尽。我起来喝了一大杯凉白开,更加的精神百倍。
上午几乎每堂课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重点。勾画重点。总结重点。默背重点。所谓重点,便是可让你安然度过考试的法宝。而问题的关键却恰恰不在于重点,而在于不是所有的重点在实践起来都简单易行毫无悬念。
吃过午饭,我和许瑶高敏以及其他几个女生去医务室看青蕊,原以为我们已经算是腿脚麻利的了,没想到班长已经率众男生早一步到达,甚至还买了各种水果作为慰问品。青蕊半盘着腿坐在床上,依旧打着吊瓶。一夜过后愈她显消瘦,两只眼睛却格外发亮。她向大家频频表示非常感谢:“大伙儿可太仗义了,我就发个烧还劳师动众买这么些水果,来来来,既然仗义了就仗义到底,大家帮着我吃一些吧!”
青蕊就这样招呼着大家吃起了水果。医务室里屋这方小小的空间顿时热闹起来。
“哎——大家注意一下。”班长发挥良好的带头作用了:“咱们把这些果皮果核都放进这个塑料袋里,咱们本来是送温暖的,不要走后反倒给这里留下垃圾!”
一旁的小护士听着笑了。
“夜里值班的不就是你吗?怎么现在还在这儿?一直都没有休息吗?”班长一边说着一边给了那护士一只猕猴桃。
“中午又轮我值班了,谢谢你啊!”
顺着话茬,班长和护士热情开聊。
我拿了一大串葡萄走到外间,罗大夫戴了花镜正在认真看书,完全没有被我们叽叽喳喳的嬉闹所影响。我把葡萄轻轻放在桌上。他透过眼镜上方的空隙处把目光延伸出来看向我,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我轻声说道:“罗大夫,谢谢您啊,叶青蕊她没什么事儿吧?”
“输完这瓶液就能回宿舍了。”他把眼睛摘下:“不过得多加休息按时吃药,饮食上多注意些,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等身体方便行动以后需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我有些紧张地问:“还需要做检查啊?有异常吗?”
“不要说到检查就紧张,每个人都需要定期体检,这能帮助你了解自身的健康状况,这是一件好事。”
我点点头:“那您跟她说了要做检查吗?”
“嗯,已经告诉她了,做身体检查很有必要。”罗大夫又重复一遍,然后摘下颗葡萄嚼在嘴里。
其实等叶青蕊的病一好,我便雀跃地忘了所有,还像平时那样玩玩闹闹。
“探视时间差不多了,她现在还需要安静和休息。谢谢你们的葡萄!”
罗大夫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