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回头,见到一个带着老式贝雷帽弹力长衣领盖住鼻子以下的男人站在后面。如果猜得没错,他就应该是跟踪她的那个人。
搞什么?唱红脸白脸吗!
子桑可不吃这一套,既然有人替她挡着,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走,但当她看到男人手中那柄怪异镰刀的时候,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丽芙船主?!他怎么会在这里!
祁修人只是想要确保子桑的安全,不想鹰鬼竟然还是穷追不舍。情急之下,也只好暂且这样暴露在子桑面前。
既然有一个不是来杀她的,那在这里观战倒也不错。更何况子桑对丽芙船主很感兴趣,对他为什么来救自己也感兴趣,对他不想暴露的长相更感兴趣。“让你逃走怎么还不动!”祁修人见子桑傻站着,语气强硬了起来。本就可以压低的嗓音显得更加厚重。
子桑象征性地后退几步,打开手机晃了晃:“要不要报警?”
祁修人在心里狠狠骂着这个小白痴,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抬起武器一亮。
对面的鹰鬼在看到那柄镰刀的时候就愣了,南一方告诉过祁修人的真正身份,也告诉过他,当祁修人拿起他最趁手的武器,逃跑也没用,还会把背后暴露给他。
不过他却不知道,在子桑面前,祁修人还不能冒险做会暴露自己的事情,只是在恐吓而已。更何况他手臂有伤在身,无法保证绝对不被子桑认出的情况下打败鹰鬼。
鹰鬼还是想着奋力争取,他不能死在这里,大不了就暴露祁修人的身份博一条活路。放下个瓦斯转身就逃。他可不知祁修人本就不打算去追,就是吓唬吓唬他而已。
子桑将手机收了起来耸耸肩:“你是义警吗?”
祁修人摇了摇头,用刀柄一撑地面跳上旁边窗子的护栏上,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呵,真是奇怪,这可不是在偶遇的范围之内了。
子桑又拿出手机,看着刚刚照的照片咂了咂嘴。她站在路灯底下所以还算明亮,所以用不到闪光灯,但祁修人待在阴影处,根本看不清,照出来的效果也一般。
这倒无所谓,将照片发给疗养院拜托东十八恢复一下说不定能看清楚。
之后的几天,楚京变得安静了起来,没人再跟踪子桑。没了消息来源,子桑也决定打道回府了。
离开只一周,子桑却觉得过了许久。与祁修人待习惯了,久违的个人空间让她觉得陌生了起来。
回家的时候,祁修人碰巧在邮箱边整理信件,见到提着一个果篮的子桑,他有些惊讶,随即弯了弯唇:“欢迎回家。”
祁修人有些不对劲,子桑立刻就感觉到了。当人有所隐瞒时候的表情,她再熟悉不过。
子桑将苹果洗净、去核、切块,摆到盘子里递给祁修人。祁修人下意识地想抬起右手,但最后却用左手接了过来。
子桑坐在祁修人对面,直接用水果刀插起苹果块,她看了眼祁修人一直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蹙眉:“说起来,一起吃苹果,有什么特别的吗?”
祁修人想了想后浅笑:“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亚当和夏娃的故事了吧。”
子桑举着水果刀发愣目光意外地迷茫。
“食禁果,可分辨善恶,增长智慧,真正成人。吃掉禁果的亚当和夏娃,才真正明白了何为世界,何为结合,何为相爱。”祁修人抿唇,耐心地解释道。
子桑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好。无论说什么,都有点尴尬。该死的东十八,就算一起吃个苹果她和祁修人也不可能互相喜欢……吧。
想到互相喜欢的时候,子桑突然记起东十八说她心中所想,就是她心中所愿。
“但是,”祁修人从子桑手里拿过刀子,递给她一把水果叉,“亚当和夏娃因为偷吃禁果,被惩罚了。”
子桑想从祁修人的眼里看出什么,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在暗示什么。?
他在暗示什么?
祁修人转过身,走到门口,拖出当初子桑带来的那个包:“子桑,你也许,要离开了。”
子桑站起身,不明所以地看着祁修人:“为什么?”
祁修人似乎在想什么理由,但他又不想搪塞子桑,便沉默了。
子桑上前几步,样子好像有些生气:“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祁修人摩挲着自己的轮椅把手,直视起了子桑:“我意识到,无论以哪种形式,你都会离开。”
子桑皱着眉,攥紧了拳头:“你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祁修人躲开了子桑的视线,往后退了一步:“没什么。”
“没什么?”子桑一把按住祁修人不让他离开,“你把右手抬起来。”
“子桑……”祁修人想推开子桑,他肩膀的骨头被鹰鬼打裂,现在还没法抬起来。
子桑却抓住了祁修人的左手腕,扯开他的衣领。祁修人来不及阻止,那还肿着且一片青紫的手臂就暴露在了空气里。
“你应该打夹板的。”子桑忍不住叹气。这样的伤虽然不严重,但也要养许久。而且根据青紫的严重程度来看,绝对是有人用武器攻击他的。
“我以为你不会发现。”祁修人握住了子桑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在这个家里,我没有理由得意忘形。有的人不希望我开心,也不希望有能让我开心的人存在。”
子桑挑了下眉:“所以呢?”
祁修人万般无奈地苦笑:“更甚,你让我觉得很幸福。”
子桑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十多年前南一方偷偷将两颗草莓塞进她嘴里时的心情。她看着男人隐忍痛苦的神情,眉头皱得舒展不开,心也紧缩了起来。
祁修人为什么会痛苦呢,会不舍,但不该痛苦。
没有人是完全真心的,但这张脸,真诚得让人无法相信。
子桑蹲下身,握着祁修人的手腕:“有人威胁你,你觉得我会这样离开吗?”
祁修人抽回了自己的手,偏过头:“你也,不要再戏弄我了怎么样?”
子桑的睫毛抖了抖,即便蹲下来,却也看不清祁修人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什么东西是我不能拥有的,什么人是终究离开的。”祁修人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轻哼了一声,“既然有了危险,你也不该再继续和我过家家了。”
“你当我在这里玩吗?”子桑咬牙,她站起来后退,“我还以为你不是和别人一样看我的。”
祁修人似乎想解释,但动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便低下了头。
子桑弯腰抓起包往肩膀上一甩,见祁修人那个样子气得红了脸:“不要用这种对我好的借口来糊弄人,明明就是你自己胆小而已!”
然后,拧眉厉目地摔门离开。
子桑非常生气。以至于完全没想自己要去哪就走了出来。无奈之时,只好打车到纪梵家门口。
几个月前,她还住在这里抱怨着一些琐事。连祁修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子桑按了门铃,过了好一会儿一身石浆的纪梵才打开门,见是子桑,并不惊讶而是催促她进来:“外面好冷,你再不进来冷空气会让我生病的。”
子桑翻了个白眼,进门后将包随便一扔,甩掉鞋子就在纪梵价值百万的地毯上盘腿坐下。
纪梵非常嫌弃地提起子桑的鞋子丢在门外的台阶上,把扫地机器人踢到子桑走过的位置,整理起她的行李来,然后翻出衣服递给子桑:“请不要把地毯弄脏,至少脱掉外套和裤子换上睡衣。”
子桑拿起茶几上的杯子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将纪梵递过来的衣服扔到了边上:“你今天不要惹我。”
纪梵走到一边默默拿出了画具:“我没见过你这样的表情,无论什么事情让你伤心,麻烦保持十分钟。”
子桑扶额不想理会这个蠢蛋,打开抽屉翻找起以前一直备着的零食来。纪梵画得很认真,但子桑表情的变动让他放下了笔:“如果谁惹到你了就快一点解决掉吧,你的负面情绪会感染到我。”
“是祁修人。”子桑“啧”了一下,将水杯推远,似乎被烫到了,非常不满地低声抱怨,“他竟然赶我出来,他以为他是谁啊,一脸苦情恶心死了!我才不会配合他演你愁我怨的罗曼戏码!我从没把他当成过残疾,他倒觉得我是弱势群体?”
纪梵皱起眉:“祁先生是残疾人?”
子桑像是看到傻子一样:“你上次没看到他坐在轮椅上吗?他以前受过伤,下身瘫痪。”
纪梵摸摸头发,转了转眼睛:“他是最近受伤的?”
子桑虽然有点疑惑,不过还是回答道:“不,大概已经十三四年了。”
“那不太可能。”纪梵一边摇着头,一边换了一张白纸画起什么东西来,“如果他从青春期开始瘫痪,长这么高的可能性很小,上身也很难坐得那么直。”说着,纪梵将画好的骨骼简图递给了子桑:“根据我的估算,他最矮也有一米八,脊椎只是轻微的前倾,在可以自主矫正的范围内。”
子桑看着那张图,也回想起,祁修人的身体的确有许多疑点。
纪梵说完,又摊了摊手:“不过,这和我也没有关系。”然后,将之前画得那张画放到了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