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所有人都很累。
子桑甚至都没来得及把在祁家的明宝贝接回家。已经天黑,祁修人就一直在医院,他并没离开,也不大想离开。
困难的事情还在后面,祁小芩一开始只是怕祁扶成和祁修人替她做决定,但在孩子的事情上,没人能代替她。
在祁小芩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祁修人摇着自己的钥匙戳了下子桑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祁家,先在那边住一晚。”
子桑站起来,朝病房那边看了一眼便跟上了祁修人:“……你们真的就想由着她来?”
“你应该最能理解她的心情了吧。”祁修人走得有些慢,声音也发沉,让人听着就喘不过气,“她看那个孩子重于自己的生命。”
“那不一样。”子桑拉住了祁修人的手,“我的身体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我知道你们调查到的数据都有偏差,我知道自己能够活下来。可小芩呢,万一这个孩子会让她死呢?”
祁修人长呼了口气反握住子桑的手:“医生和我说的,八个月,是最多了。”
子桑的手一抖,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这么短?刚刚你不还说可以治疗……”
“祁家有钱,可以给她续命,能让她有意识地活着,但总有一天小芩会全身瘫痪的。到时候就算她还能呼吸又有什么用。”祁修人按了按额头焦躁起来,“我刚刚,只是不敢和祁扶成说。他其实比谁都疼小芩。”
子桑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拥住了祁修人:“我真是不懂你们祁家人了,表面上搞得那么糟,就好像关心亲人是什么丢脸的事一样。”
祁修人突然就觉得安心了,或许是被这女人抱着的缘故吧。
回到祁家的时候,明宝贝已经睡了,还是西子兰哄睡的。
西子兰见子桑和祁修人回来,没说什么就去了书房,大概是去告诉祁扶成一声。
子桑看明宝贝睡得熟怕把他吵醒,就随意地叫老管家帮她开一间客房。不过犹豫一会儿,她敲开了祁修人的房间。
“借住一晚,介意吗?”子桑说着已经关好了门,抱着老管家给她的被子枕头扔到了祁修人的沙发上。
枕头就扔到祁修人的怀里,他顺势抱着窝在沙发里一言不发。
“别像个女人一样。”子桑强扯着唇角,拉起祁修人将他推到床上去,“明天还有那么多事,你可不能发昏。”
“我倒想发昏。”祁修人把枕头放好拍了拍床单盘腿坐上去,“我不累,你先睡吧。”
子桑坐到男人身边捻着他褶皱的衣领:“你以为我就睡得着吗?”
祁修人其实已经很累了,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他在听医生说那堆他完全不能理解的话时就觉得自己的大脑充满了浆糊。
他把手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我知道不该这么悲观,但我忍不住去想。”
子桑把祁修人按到床上,然后靠在他身边:“如果我说,我之前有想过退掉房子回到你身边,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你才没那么想过。”祁修人苦笑起来,扣住了子桑的手,“你太骄傲了,不会允许自己那样想的。”
子桑耸了下肩不置可否:“你不能把事情都看得那么坏,即使医生那样说了,那也是在小芩一直都没有治疗的情况下。她现在还能走,讲话也不受影响,如果接受基本治疗后说不定也会稳定下来。”
祁修人合上了眼睛,强迫着自己不再去想。
子桑揽过祁修人的头,像每天她抱着明宝贝那样抱着男人轻语:“不管怎么样,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然后就是久久无语。
祁修人还是没能睡着,虽然在子桑怀里他变得安心许多,可一想到以后可能发生在祁小芩身上的事他就觉得胸口闷。
更何况,让他烦心的可不止这一件事。
蹑手蹑脚地起身,祁修人摘下衣架上的外套拿出了口袋里的圆形小盒子。
那里面是一枚戒指,仿树枝的底托,钻石点缀在枝杈上,虽然并不是很雍容但让人看上去就觉得欢喜。
他是打算求婚的,就在今天,所以他才要求再一次聚在祁家。
或许子桑不会同意,但祁修人想要表露自己真正的心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玩闹。
只是现在就太不是时候了。
祁修人打开抽屉,把小盒子放了进去。
这可真是老天弄人了。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在书房里安排今后工作的祁扶成。西子兰端着咖啡过来放在他手边,然后静静坐下。
“你要是累了就睡吧,不用等我的。”祁扶成拿起咖啡,对西子兰挤出一个笑容。
西子兰拉着椅子靠近,理着祁扶成的鬓角然后轻吻了一下。
“那好,就陪我一会儿。顶多一小时我就可以弄完的。”祁扶成握了下西子兰的手,专心地看起电脑来。
只不过是表面专心而已。
出了今天这样的事,他根本睡不着。
西子兰抬手揉捻起祁扶成的肩膀,她能做的不多,想要的也不多。只要祁扶成无忧无虑就满足了。
但现在也是痴心妄想。
西子兰来到祁家的时候是在十岁,那时候祁扶成只有八岁,后来才有的祁修人。十岁的西子兰本该去上学,但因为要供养哥哥读书所以放弃了学校来到祁家学做佣人。
既然做一件事,那就一定要做好。西子兰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她一直都以祁家的女管家作为目标,而且,她也喜欢在祁家。
只是十七岁的时候,西子兰的父亲决定去楚京经商,她也跟着父亲过去并在另一家豪门做了女佣。然而还没过一年,她就出了意外。
回想自己所经历的事情,西子兰仍会发抖。
她用手勾住了祁扶成的腰来增进自己的安全感。
“你怎么了?”祁扶成的眼睛里有了点血丝,可仍旧温柔地把西子兰搂在怀里,“兰姐,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西子兰仍然没有说话,但是收紧了自己的手臂。
“她应该幸福的。”祁扶成自言自语着,用手指卷着西子兰的发丝,“小芩虽然一直不是很乖,可她是唯一觉得我们就是普通一家人的那个。她不该受这些苦。”
西子兰抬起头,摸了摸祁扶成的下巴,然后用额头贴在上面。
祁扶成被西子兰的头发弄得有些发痒,便抬手理了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我就好了。”
西子兰听了立刻抬起头,扳着祁扶成的脸眼圈微红。
“抱歉,我不该说这种话。”祁扶成连忙拥住西子兰安慰,“也对,这些事不是我躺在病床上就能逃避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西子兰的身子有些抖,祁扶成就这样抱着她过了好久。
为什么娶西子兰,其实祁扶成一开始也不知道。西子兰是他的初恋而已,他所能拥有的女人远能比西子兰优秀。
直到西子兰终于不再躲到角落里而第一次他对视的那天,祁扶成突然就明白了。爱情从来不会消失,它只会被抑制。即便西子兰现在饱经风霜不再年轻甚至沧桑枯槁但他只再看一眼这个女人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
他宁愿照顾西子兰恢复健康,也不愿和木槿枝伉俪度生。
第二天,祁修人早早地就去医院看祁小芩。
祁小芩经过纪梵的劝告终于同意住院,但前提是任何治疗不允许对她有所隐瞒。就算是快死了,祁小芩也要知道她所进行的治疗不会伤害到孩子。
为什么如此执念呢?
探病的子桑曾问过她这个问题。子桑因为知道生命的可贵,况且她也是真的有把握自己不会出事才留下的这个孩子。那祁小芩呢?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没经历过生死也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和活下去的机会对她来说应该很好选才对。
祁小芩当时就笑了,她笑得很轻松,却让人觉得窝心。
“其实呢,没你们想的那么无私。我从小对父母没有什么印象,所以就很憧憬。我猜……我只是想当个母亲吧。”祁小芩说完还故作无奈地缩了缩肩。
听着简单,但却又何其复杂。
纪梵的话一直不多,大部分时间他地只是在一旁一边听着一边拿着笔写乐谱。前些日子祁小芩突然和他说要分开一段时间后,纪梵就开始担心起来,他并没有怀疑是他们的爱情出了问题,既然不是爱情,那祁小芩肯定瞒着他什么。
以前和子桑总在一起,耳濡目染也就会几招跟踪的要领。
纪梵其实在很久以前就注意到祁小芩身体上的状况并和她建议去医院,可总归不严重,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如果他能更在意一点就好了。他甚至就不该让祁小芩怀上这个孩子。
但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听到祁小芩选择孩子的原因,纪梵放下笔握住了祁小芩的手腕。
那里已经很细了,完全就是皮包骨头。纪梵只是握着,什么都没说。
他会支持祁小芩,并不是因为祁小芩想要实现自己的母亲梦,而是因为祁小芩选择了这个。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