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快要走出迷林,雾突然就收了。仿若一块儿罩在顶上的黑布突然被人揭开了似的,顿时天空明净,白云朵朵。再抬眸一看,凌虚山就在眼前不远处。
花少容心中一阵惊喜,箭步如飞的直奔凌虚山。
凌虚山峦的最高峰上,有一座小道观,叫凌虚观。这观里只有一位道人,便是凌虚道长。据听说,这凌虚道长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了。不过,那只是听说,他究竟有多少岁了,谁也不知道。
花少容一刻也不停歇的往山上赶,这山虽然不高,可是却很陡峭。费了很大力,大约爬了一个时辰,才走到凌虚山峦的主峰,抬头仰望,那凌虚观就像挂在峭壁上一样。那地势真叫一个陡。他抹了把汗,喘了口气,正准备往上攀,却看到一个身影,从那峭壁上的观里,徐徐而落,衣袂翻飞。
只见一个须白皆白的老头儿,手持拂尘,气定神闲的落于他的面前,
“师父!”花少容蓦地单膝跪地,叫了一声。
那一声饱含了无数的复杂情感在其中。
没错,这位须皆白的老头便是凌虚道长,
“少容啊,快快请起。”凌虚道长忙扶起这位昔日的爱徒。
“师父,”花少容表现得有些几分焦灼,“徒儿此次来,是有事相求。”他坚持跪着说话。
凌虚道长缓缓捋了捋他的长须,拉长了目光,看向远处,
“我早已经知道了,你起来说话吧,如今,你已是北幽的大将军,不必跪我这老道。能帮的,为师一定帮。”
花少容微垂双眸,思索了片刻,
“我想跟师父要两粒极乐丹。”
凌虚面色一紧,微瞪双目,
“少容,你这是......”
他双手伏地,给师父磕了一头,
“师父知道,徒儿一直身负重任,从来没为自己活过,可是如今有一女子,她倾心相许,而她亦是我生命中难以割舍的。可是,她却为了别人,被困宫中。她求我......”
凌虚一听,微微点头,
“如此也好,也免得让我左右为难。”
花少容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师父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可是,让他不理解的是,师父后面的那一句话。究竟是什么让他左右为难?
“谢谢你师父。”尽管心中有一丝疑问,可他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随为师来吧。”说完,师徒两人,缓缓运力,用力一旋,便腾空而起,一下就飞上了那挂在峭壁上的凌虚观。
凌虚带着花少容来到祖师殿,轻轻移动祖师像,旁边的墙体便开了一个小洞。他轻轻踱过去,从那顿开的墙洞里拿出了一只紫檀木盒子,打开,里面有八只晶莹透亮的丹药,泛着淡淡的绿光。他小心翼翼的从中取出两只,从衣袖中滑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然后将那两粒丹药放了进去,并递给花少容,
“切记,一定要在三个时辰内,用藿香草将其熏活,不然,她可就真的进入极乐了。”
拿着师父给的极乐丹,花少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师父,您不仅给了徒儿第二次生命,还这么不问缘由的帮徒儿,徒儿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凌虚轻轻扰了扰手,
“少容,你我本就有师徒之缘份,而且,你是个难得的大才。师父也只能帮你至此,今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
想着沐兰馨还在宫里受着煎熬,还在等着他带她走,花少容归心似箭,没有与师父过多的寒喧,便拜别了师父,直奔山下。
凌虚道长来到山顶,收起他的浓雾阵,山下便一片光明。迷林,凌水尽收眼底。
看着天,一点一点暗下去,想着,黑夜离去,便又是新的一天。日子,似流水般,不知不觉,悄无声息,却又快得乍舌。
沐兰馨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相信凤无忧,相信他会替她摆平一切。可是,她仍然好奇,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一切对他来说,是种耻辱,可是他又为何要不遗余力的帮他们。层层疑问,层层不解。她多么想找他问问清楚。
可是,她却有些不敢面对他。因为,面对他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充满了犯罪感,在他面前,她就是一个罪人。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沐兰馨蓦地回头,是凤无忧。为何,他总似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总是在她想到他的时候出现。
“二皇子。”她有些慌乱的起身,福了福身子。
凤无忧轻轻牵过她的手,她依然本能的想要挣开,
“兰馨,不要这样好吗?过些日子你就要离开了,我们总归夫妻一场,不要这么冷冰冰的拒我于千里之外,能否在我们彼此之间留下点什么?”
他说得如此谦卑,如此小心翼翼,还带着那么几丝凄凉,沐兰馨心里的防线究竟是坍塌了,她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不再挣脱。
“我不想再听到二皇子这么生份的字眼,可以叫我无忧吗?”
心里满是内疚的沐兰馨微微点头,
“无忧,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凤无忧抚了抚她的脸旁,
“好珍贵的两个字。你问吧。”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身份的?又是怎么知道的?”看着他温情脉脉的眼神,沐兰馨不再像以前那么紧张害怕。
凤无忧抿唇一笑,
“这可不止一个问题,不过,我可以一次性将你心中想问的全部告诉你。”他跟花少容一样,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心思,“从你明明已经知道我是谁,却要装作不认识开始,我就有些怀疑你了,真正开始盘查你是从你的姐姐进宫开始,你们姐妹两个之间的一举一动,太奇怪了,尤其是你。所以,我就派人暗查了你们家。我曾经跟你说过,宫里的事瞒不过我,宫外的事,一样瞒不过我。所以,我就知道了这一切。”
“那,那天在相府的花园,你是特意帮我们开脱的?还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你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那个时候去,而且又是如何进的相府,什么时候进的相府?”沐兰馨装了一肚子的问题,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哗哗啦啦全部倒了出来。
“呵呵,相国府毕竟是相国府,想浑进去,易如反掌。我是跟着眉月浑进去的,不过她没发现我。我知道,她来相国府,一定是针对你,我怕你对付不了她,所以......”
“无忧,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沐兰馨的心,好像被什么涨得满满的,沉得她有些说不话来,他真的不该对她这么好。
凤无忧笑笑,
“呵呵,我不单单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的好兄弟,花将军,我跟他一见如故,早已成了生死之交。”他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他肚子里还隐了一句话:我更是为了北幽的好大江山。可是他却无法说出口。
听他如此一说,沐兰馨心里的罪恶感似乎减轻了些,
“那,谁去通知少容?”
“我想,只能是我亲自出宫一趟,与他细细商议,毕竟,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初夏的夜,有种别样的情绪,时而沉眸低吟,时而狂燥不安。
风轻云淡隐羞月,暗香浮动煞情人。
凤无忧轻倚在无忧阁的栏轩上,遥望婵娟,心事满满。
花少容会不会抛弃一切,带着沐兰馨远走高飞,如果沐兰馨爱的是他,他又会否不顾一切的带她走?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二皇子,在想什么呢!”叶无双捧着一件披风,缓缓走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披上,“夜这么深了,怎么还不休息?”
凤无忧回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你不也没休息吗?”
叶无双抿唇,微微一笑,
“无双是奴婢,以侍候主子为主,主子没有休息,我怎么敢休息。”
凤无忧向征性的笑笑,又回转眼眸,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清幽的月光轻柔的洒在他的面上,在他面上结了一层柔柔的白霜,把他的轮廊变得无比柔和而雅致。仿若隔着云纱,隔着水月洞天,他在仙境惆怅,而她在凡间仰望。
“如果是我,我就会留下她。”叶无双迷离的看着前方,似在自语。
凤无忧愕然,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
“你说什么?”
叶无双蓦地收回目光,面露一丝慌张之色,
“没,没说什么。”
凤无忧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他已经听见她说的什么。她否认,或许是怕他知道她偷听,毕竟,偷听在宫中是大忌。但他相信,她不是个不知轻重,不知恩图报的人,他相信,她不会说出去。
“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被儿女情长所牵绊。”
他看似在为自己找台阶下,看似洒脱,其实,他却一点儿也不洒脱。
叶无双笑笑,这个二皇子看似生性淡泊,实则胸怀天下。看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毫不在乎,可却是对什么都了如指掌,成竹在胸,是个很不简单的人。
沐兰馨怕花少容不相信凤无忧,便写了封亲笔信让他带着。
“无忧,我相信你。”这一句相信,便包含了所有,是对一个人的足够信任。
凤无忧扬了扬唇角,眸底却是满满的失落。他认真而又坚定的点了点头,带着沐兰馨的亲笔信,走出了逍遥殿,走出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