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裙缓缓落座,莲花美人凝神静气,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玉指灵动,琴弦如丝,瑶琴在她的弹奏下缓缓泄出美妙的音符,长长的琴韵,如溪水悠悠流淌。
盈盈举眸,眼前这位身材魁梧强健,风姿潇洒,气度非凡的翩翩皇子,正斜倚着八仙桌怡然自乐。
鼻若悬胆,笑容豁达,双眸盈满星河灿烂般的璀璨,那两道剑锋一样高高扬起的黑眉,只有在长期的行军生涯中,磨练得坚韧不拔、百折不圆的人方能具有。
青楼女子地位低贱、卑微,素来被人轻视,他贵为皇子,却不惜出手相救于她。
那双摄人心魄的深眸,灼灼的凝视,蕴溢着挚醇的欣赏与怜惜。
莲花美人低眉垂睫,两朵红云飞上脸颊。
茶汁杏黄的君山银针,香气清冽,入口齿颊留芳,李从珂兴致勃勃地品饮起来。
不经意间抬眸,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幅字,字体灵秀清逸,他不觉念出声:
“留连戏蝶时时舞,
自在娇莺恰恰啼。”
“这是诗圣杜甫的诗句。”
莲花美人停下奏琴,嫣然笑道:“民女闲暇时,随手写的几个字,书法拙劣,让殿下见笑了。”
李从珂放下茶盏,起身款款走近琴旁,“杜甫流传有不少诗作,姑娘缘何只将这两句诗词悬挂屋内?”
“这两句诗里,隐含着民女的闺名。”
美人举止温文尔雅,谈吐自然大方,富于涵养,“民女姓刘,生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家父有感于杜甫的这两句春意盎然的诗句,便以前三个字的谐音,为民女取名‘刘莲溪’。”
莲溪,芳名分外悦耳动听。
李从珂随手弹拨几下琴弦,感叹道:“怜惜?姑娘确实惹人怜惜。”
“是莲花的莲,溪水的溪。”刘莲溪执起水袖,轻掩檀口,莞尔一笑。
妩媚的娇态,令李从珂心旌摇荡。
她有着怎样的身世?如此澄澈如水的奇女子,是不该沦落风尘的。
十八年来,平淡无奇的生活,却在走入青楼的这一日起,开始变得不再平静。
一朵纯净的莲花,正在李从珂的心中,悄然绽放。
连续数日,他都在怜香居中度过。
但,除了品茗、赏琴、听歌、观舞,别无他事。
有了堂堂四皇子这位入幕之宾,莲溪名满京城,艳冠群芳。
“莲溪,你的怜香居里远离尘嚣,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我喜欢这种闲云野鹤的感觉。”
甚至,他也无需去思虑,朝廷里的权势纷争。
李从珂逍遥地仰靠在八仙椅上,手撑着下颌,闭目养神,嘴角弯起优美的弧度。
莲溪的心,不由地悸动了一下,玉手抚上心口,握紧衣襟,眸中掠过一瞬的欣喜,忽而又变得黯然。
不知不觉中,李从珂不再自称“本殿下”,而以“你我”相称,拉近了他与莲溪彼此间的距离。
然而,他偶尔的蹙眉凝神,偶尔的心事重重,又分明仍隔着隐隐的若即若离。
即使莲溪美得令人心折,终究只是个青楼女子,心折的背后就是无限凄凉,如同世间所有的无常。
待到李从珂厌倦了她的容颜,厌倦了她的歌舞,终将还是会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