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大亮,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屋里,白露一睁开眼,便看到干净的阳台上折射出一片耀眼的白光。
她披上外衣,推开木门走进阳台,院里的老槐树在阳光下生机盎然,仿佛一夜之间被春风染绿了整片枝头。高大的树木一排排笔直地立在那里,岿然不动,仿佛静立了几百个年头,每一个坚定的树影都好似在刻画一个古老的姿态,像在招手,又像在呼唤。
白露简单的洗漱后,来到一楼大厅,发现王妈人并不在宅子里,白露想起了昨晚临睡前王妈对她的交代,她似乎有说今天要去市区人才中介招几个佣人回来,市中心离这里有点远,当初选这处古宅时,白露就看中了它地处郊外,远离闹市,这会儿才知道,两者之间一来一回,估计很要花些时间。
果然,王妈一直到太阳落山时才赶回来,身后跟着几张陌生的面孔。
“小姐,”王妈把人带到白露跟前,“这几人是我今天去人才市场看好的,都不错,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吩咐。”
白露点了点头,倒了一杯茶递给王妈,示意对方在一旁坐下来,王妈办事她一向放心,她这里并没有其它要特别交代的。
不过转念一想,白露持杯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我的吩咐二楼不可随意出入,”她盯着茶碗里一点点泡开的绿色茶瓣儿,不轻不重地补充了一句。随即抬头看向王妈,“其它的你看着安排吧。”
“嗯,”王妈点点头,带着那两人下去安排了,白露搁下茶碗,看着被云彩染得火红的天边,心间一热,仿似有一滩暖流缓缓淌过,索性搬了一把摇椅坐进院里,静静地观赏着。
天色很快就黑沉下来了,白露回到宅子里时,上下楼层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在灯光的辉映下,古朴沉寂的大宅子仿佛一下子被点活了般,白露上下扫视了一眼,心中很是满意,这个宅子当初她并没有选错。
王妈端着菜肴正从厨房里出来,“线路已经修好了,”只是说好的风水师傅倒是一直都没来,难道明天要再去请一次?听说这样的高人都很能摆谱的。
王妈忙活着将饭菜都端上桌后,白露也来到桌旁,“不是请了佣人吗?怎么这样的小事还要你来做?”白露面上并没有不悦,可是王妈知道她越是这么平静,语气越是平淡,越是说明她生气了,这孩子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是对她的心意却简单直白,这会儿生这么大的气,估计是心疼她了。
王妈给她递上筷子,笑着解释道,“新来的小帮手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估计以前也没干过什么重活,不过性子活泼,人倒是挺上进,学习起来也很用心,我先让她从小事慢慢来,放心,我看这孩子不错。”
白露这一天都没进什么米,王妈不在时,她就简单地啃了几块面包,现在看着面前的一大桌子菜,当然也明白王妈的心意,只是她不想王妈跟着她受苦,以前在白家这样的事情根本轮不到她来做,她何时这么辛苦过。
白露微叹了口气,放下筷子,缓缓开口,“你既然喜欢,人就留下,不过可千万不要惯着她,刚从大学出来,现下更是学习和磨练性子的时候,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也没什么用处。”想当初她在英国留学那阵子,白家截断了她的经济来源,所有的生活费用,全都靠她打工赚的,那阵子虽然很苦,可是现在回想起来,要是没有那段苦日子,她又怎知今天的一切得来不易,所以,生活是公平的。
她拿走了什么,必然会回馈你什么。
王妈见白露脸色好转,笑着将她喜欢的菜肴往面前挪了挪,“嗯,这个我自然晓得,先让她在厨房学习一阵子,这孩子学东西快,我很快就会轻松下来的。”
白露听了这话,这才点了点头,重新拾起筷子,用餐间两人没再多说一句,宁静的气氛里却洋溢着一种家的味道——温馨舒适。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来到这座古宅里的第一顿正式晚餐。
白露吃的很饱,搁下筷子后,便跟王妈打了声招呼,到庭院里走走顺便消消食,夜里的庭院更是寂静,像是山谷里的远山,披上了厚重的静谧,就连月光都仿似染上了清寒,凛冽,冰凉。
可是白露并不觉得冷,她很喜欢这样的温度,划过燥热的心口,留下一抹熨帖的温凉,刚刚好。
“你在做什么?”不远处的大树下,一个佝偻着的身影正隐在树底下看起来很是可疑。白露刚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走近后才看清这人手里握着一把镰刀,锋利的白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凉的光。
白露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我问你在做什么?”那人躬着身子,背对着她,并未因她的到来,停下手里的动作。
咔嚓一声,断裂的树枝掉落在地面,打破了一院的寂静。
白露想这人是耳朵聋了听不见,还是故意忽视她的话,因着那人背对着她,夜色又浓,她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容,更猜不透那人有什么意图。
难道是请来的佣人?
“大晚上你在这里砍什么树?”白露很生气,这人居然在她的面前砍树,其实当时买这个宅子时,她就存了个心思,打定主意以后要好好照料这几颗老槐树,老人家说过,越是古老的树越是有灵气,像这样活了几百个年头,甚至更久的老槐树,更是宅院里的守护神,白露心疼还来不及,哪里忍心将它们砍去。
这人简直是在作死!
“我叫你住手,听见没?”白露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对方挥着镰刀,一下一下地砍着,镰刀锋利,刀下即断。咔嚓,咔嚓,不一会儿就落了一地的断枝。
“住手,”白露一个跨步,上前拽住对方的手腕,“你叫什么名字?我喊了你几遍,你是真聋还是装聋作哑?”
话落,短暂的沉默后,那人缓缓转过了头,立体的五官在月光下泛着泠泠的白光,朦朦胧胧,仿似蒙上了一层白纱。他偏着头,微阖的眼眸里射出一道幽冷的光,缠丝一样的视线落定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并没有说话,一下子挤进两人之间的静默,像是发酵的酒糟,携着浓烈的气味汹涌袭来。
事实上,静默是无色无味的,可是那个晚上,白露仿佛喝了一大罐甜酒,晕晕乎乎的她差点就忘了惩治眼前这个‘凶徒’。
白露蓦地彻回手,摇了摇头,恢复一丝清明的她立刻找回自己的主场,“你叫什么名儿?是王妈请来的佣人?”后面那句几乎可以肯定。
这人难道脑子不好?一问三不知,就在白露打算放弃的时候,一道好听的男声穿透夜色缓缓传来。
“阿一。”他说他叫阿一,说完这句话,一直保持不变的姿势终于动了动,他直起腰身,幽深的目光笔直地看了过来。
白露蓦地一惊,这会儿才发现这人居然如此高大,修长的身形看似羸弱,落下的阴影却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仿佛才意识到的白露,心间落下一层莫名地恐慌。
这人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可是那双深沉的眸子,却叫她感到战栗,有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
白露稳住心神,还不忘要树树威严,语气便沉了几分,“阿一是吧,你听着,这个院子里所有的树都不能动,砍更是不可以。”说着目光落在对方手里的镰刀上,脸色不由黑沉了几分。
见对方不答话,白露更是有种难以沟通的挫败感,正打算去找王妈把这人辞了算了,却见一直都一副雷打不动样子的某人终于开口了。
“不是砍。”他淡淡地解释着,却搞得白露一头雾水。
“树年龄大了,更要修剪,集中养分,才可以避免枯竭而死。”简单的几句话,说明了他刚才的作为。
声音凛冽,似金属之音。听在耳中好似有回声一般,刚中带柔,夹着一股独特的腔调,此番浑然的糅和,韵味十足。尤其是他黑着一双眸子,一本正经的解释时,沉静的样子很难不让人信服。
更何况还说的如此有理。
白露扫了眼地上的断枝,发现他砍的的确都是树杆上的旁支,这些枝桠如果不修剪了去,确实会抢了主干的养分,时间一久,是有可能会造成树木枯死。
再加上缺少浇灌,还会枯死的更快。
“嗯,那以后这些树就交给你了。”白露似是想起了什么,已经转身的她又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修剪工作最好在白天。”大晚上挥着镰刀,还是有点吓人的。
也不知那人有没有听出她的潜台词,白露远远地见王妈寻了过来,立刻提步迎了上去。
“小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王妈刚才远远地见小姐站在大树下,似乎在和谁说话,这会儿看过去,树下什么也没有,难道新来的那个男工,她已经见过了?
“小姐,你刚和谁说话呢?”
白露挑了下眉,闪烁的眸子飞快地划过一道光,“你请的人倒是不错,就是有些呆头呆脑的。”
王妈跟在她身后迈进门槛,心下直觉好笑,小姐这人看谁都是呆头呆脑的,不过了解她的人必然明白,有时候这‘呆头呆脑’四个字从她嘴里出来也是一种欣赏。
小姐说过,她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