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王根旺和叶奇珍都在同一敌占区工作,虽然政治信仰不同,选择的道路不同,但由于共同的爱国心,又是面对共同的敌人,加上王根旺本身正直良善的品性,也看不惯自己的内部相互倾轧,还有不顾民族大义,乘机大发国难财,甚至党同伐异,坑杀爱国抗敌的志士仁人,就心有所愤,所以与叶奇珍就有些惺惺相惜,不但因工作关系交往频繁,个人私交也由此颇为深厚。
当他从叶小帅的嘴中确切知道叶奇珍辞世的消息,因为突然的悲痛,一时心血上涌,在大喊一声之后,张大的嘴巴就一下子固定了,嘴唇颤抖着怎么也不合拢,眼睛睁得浑圆,眼神也一下子凝固起来,盯着对面墙上一个点,一动不动,整个人就那么僵直的坐在沙发上,没有一丝声响。叶小帅和邢桂枝看着王根旺的样子,一开始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还在继续说着关于叶奇珍和菅云鹤的话。
叶小帅见王根旺只是呆呆的望着对面的墙,也就顺着王根旺看的方向看去,只是墙上除了一副油印的山水画外,什么也没有。叶小帅意识到干爹王根旺的异样,立即移身坐到王根旺的身边,口中喊着干爹干爹,只是王根旺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墙,叶小帅一手掐着王根旺的人中,一手按抚着王根旺的胸口。邢桂枝大声叫着王根旺,声音着急而悲切,泪水也瞬间就灌满了浑浊的老眼,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叶小帅安慰着邢桂枝说:“干奶,干爹没有什么大碍,你别着急,不过还是赶快给医院打电话,让干爹到医院看看,休养一下。”
邢桂枝立即醒悟过来,就拿起沙发边小方桌上的电话打了起来。过了好一会,王根旺终于缓过劲来,眼睛向叶小帅扫了一下,就软软地瘫倒在沙发的靠背上,嘴唇依然是颤抖着喃喃地不知在说什么。叶小帅一边继续用手上下按抚着王根旺的胸口,一边附在王根旺的耳边说道:“干爹,师尊还有事情托付您呢,您老人家可不要让师尊失望哦,那师尊也是会小看您的。”王根旺面容煞白,无一丝血色,整个人就在沙发上那么无力的瘫坐着,眼睛微闭,两行热泪就在脸上肆意地流淌着。
大约过了十四五分钟,王根旺家的房门就被人敲响,邢桂枝走过去打开门,四名医护人员一边快捷的走进门,一边急促而清晰的问道:“病人在哪里?”,邢桂枝将医护人员引进客厅,带着哭音说道:“就在这里,我家老头子刚才顿时昏厥过去了。”一个年龄在二十四五岁左右的青年医生,翻开王根旺的眼睛看了看,又拿着听筒对王根旺做了简单的检查,说道:“还是到医院先观察观察吧。”说着就挥挥手,让跟随来的医护人员将王根旺移到担架上。
叶小帅叮嘱着邢桂枝;“干奶,你就安心在家里等着,我送干爹去医院,不要着急。”说着,叶小帅就跟在医护人员的后面下楼去了,邢桂枝哪里能放心得下,根本不听叶小帅的劝阻,依然跟在叶小帅的后面,亦步亦趋地往楼下走,叶小帅扭头看邢桂枝连房间的门都没有关,就跟着出来了,只得再次停下脚步说道:“干奶,有我您还不放心吗?再则,您老人家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您看,您老人家连家门都没有关呢!另外,干奶您老在家给志文大去个电话,让他直接去医院。”
邢桂枝才想起来,应该告诉王志文和马兰花夫妻两个知道,就对着叶小帅点点头说道:“好,小帅子,就你陪你干爹去吧,我就在家里等着。”说着转身就一步一挪的往楼上移。医护人员抬着担架都已经下到二楼去了,叶小帅赶紧咚咚一步两阶地飞步下楼,追上医护人员,一起上了医院的救护车。叶小帅就坐在王根旺的担架旁边,紧紧握着王根旺的干瘦的手,望着王根旺脸上一褶褶深深的皱纹,心里不禁有些失落落的,干爹是真的老了!以后要多多回来陪陪干爹干奶。
叶小帅看着王根旺,思绪又飞到了京城,想着恩师张凯和师傅爹邢涛,他们两个人的年龄也和干爹相仿,自己真是分身乏术,很难照顾和陪伴他们,是在有些愧对他们几个对自己的关爱和教导,要是有条件,真想把他们几个接到自己的身边,好好陪伴伺奉左右,给老人家一个安乐愉快的晚年。是的,自己赶快要作出一些事情来,创造一个比较好的条件,希望在他们的有生之年,能够多多陪陪他们。想着想着,救护车就开进了医院的大门,在门诊大楼的门前停了下来。
那时候的医院虽然没有现在的这么多,整个县城也就两个医院,一个很小的,只有二十个医护人员的中医院,一个就这个医院,规模比较大一点的,包括院长和环境卫生的保洁人员在内,有五十多名工作人员。但是来医院里就诊的病人,无需排队等候,来了就直接进入医生门诊室,也不管病人有没有缴纳治疗费用,医生见到病人就开始诊断开药,当然也不管你是干部,还是普通群众,基本待遇是一样的,只是对干部更热情尊敬一些而已。
王根旺的担架被医护人员,直接抬进了门诊大厅右手边的第二间医生门诊室,跟随担架走进门诊室的青年医生,对着已经从办公桌旁站起身来的五十多岁样子的老年医生说道:“谷主任,这个病人好像心脏有点问题,刚才主要是受到一些刺激而发生昏厥,据其家人介绍,是因为听到一个老战友病故的消息导致的。”被叫做谷主任的老医生,让人将王根旺抬到旁边的病床上躺着,就开始为王根旺检查诊断,除了中年医生在一旁帮着谷主任外,其他三个人都离开了医生门诊室。
叶小帅就在一旁等候着,眼睛焦急的看着医生,轻声地问了一句:“麻烦医生,情况怎么样?”谷主任眼神犀利地瞪了叶小帅一眼,叶小帅只得静静地不敢多说一句话。站在谷主任后面,只看到听筒随着谷主任手臂动作,在王根旺的胸前不停的游动着。前前后后估摸着有三四十分钟的时间,谷主任才停止了检查诊断,收起听筒随手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在叶小帅的脸上扫过一眼,就看着青年医生说:“先住院,再做进一步的诊断吧。”青年医生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叶小帅看着老年医生离开病床,就走到王根旺身边,弯着腰在王根旺的耳边问道:“干爹,怎么样?感觉是不是好一些?”王根旺露出一丝略显艰难的微笑,声若游丝的说着:“我没什么事,放心吧。”手无力地抬了抬,他本想伸手拍拍叶小帅的手背,安慰叶小帅一下,可是手怎么也抬不起来。
叶小帅看懂了王根旺的意思,朝着王根旺点着头,说道:“干爹,我们身体好着呢,放心就在这里养着,过几天我们就出院,我们一起去送我的师尊和菅云鹤老人家。”王根旺微微一笑,看了叶小帅一眼,就安静地躺着,没有再做什么举动。
谷主任医生重新坐回到办公桌,拿起笔在写着病历,又开出几张单子,就提给青年医生说道:“益生,你去看看吧。”青年医生接过几张单子,回了句“好的,老师。”就转身看着叶小帅说道,“走,先去给你爹爹安排住院,你带钱了吗?先去把住院费交了吧。”说着就向着门口走去,叶小帅看了老年医生一眼,见老年医生只是低着头,伏在桌上写着什么,只得什么也不问不说,跟着青年医生后面出去缴纳出院费。
好在叶小帅这次回来,身上还是装了一些钱,刚才离开王根旺的家时,只顾跟着上救护车,也忘记跟干奶拿钱,不知道这身上的三百块钱够不够,叶小帅走到青年医生身边问道:“医生同志,我爹爹是什么情况?严重不严重?刚才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多少钱,不知道能不能先预交一些,等会家里再送钱过来。”
“先到收费处看看再说吧,你身上有多少钱?”青年医生回头看了叶小帅一眼说道,又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叫查益生,你就叫我查益生吧。我是才来这里实习的,还不能算作医生。”叶小帅很是客气地回应说:“好!查医生。”心里想着,这个人真是有趣,怎么会有名字就叫医生的?到了收费处划好价,一次要收三百五十元,叶小帅就对着窗口收费的说:“暂时只有三百块,等会家里就送来,请帮忙先收了这三百,把床位安排了。”,那个查益生站在旁边,从口袋里拿出五张十块的,递给叶小帅,说了句:“先交了吧。”叶小帅很是感激地看了查益生一眼,一边说着谢谢,一边也就不客气地接过前来。
在青年医生查益生的帮助下,叶小帅将王根旺移到担架车,推到五楼第526病房,将王根旺轻轻地抬到病床上躺下,就有护士进来,给王根旺打吊水。等一切安排停当,这个查益生医生才准备离开,他对叶小帅说道:“刚才的谷主任,是心脏方面的专家,也是自己在医学院的教授,这次是因为住在金山的一个退休老干部生病,临时来的,明天就要回省城了,你爹爹真有福能够遇上我的老师。”说着就拍拍叶小帅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叶小帅没有看明白,只是客气地把查益生送到病房门口,说等一会家里把钱送过来了,就给查医生送过去,并一再说着感谢的话。回到病房里,叶小帅就坐到王根旺的病床边,眼睛先看向吊水瓶里的滴水速度,再看着王根旺说:“干爹,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