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宿州的时候他们没有停留，而是从东擦城而过这个做法让小四儿等人惋惜不已，毕竟这是他们出来遇到的第一座大城。论理说路过了就应当去看看长长见识，以方小四的意思就是这么想的，但是方一平考虑到在此地并无旧账要收，逗留下来至少需要三天才能领略，一来时间需要控制，二来根据这些天来的经验，无端遇到波澜的可能性比较大，虽说不怕事儿，但多一事不如少事罢。事儿呢，所以和老金法信研究了一下，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按原计划行动罢了。不过，他们没放过谯城的牛肉馍。红心小萝卜倒是方一平的最爱，弄了几斤拿盐水泡洗过，且走且吃着，爽脆的很，能去深秋的燥气。
算起来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十余天了。回身去看，谯城早已经远在身后，路上除了到一些小镇子打尖，添补些食水，略作休息，倒也没有别的可说。不过古井镇的酒是特产，据口碑说是很不错。所以为了弥补大伙心里面可能产生的不满足，方一平在鹿邑一个小饭馆里招待大伙儿喝了一顿傲春坊特产的九酝春，当地百姓统称为减酒。大白瓷杯斟上来，仔细观瞧，再慢酌一小品，但见该酒清澈明净，口感甘冽而回味悠长，实在是不可多得。据说万历朝曾经进贡了御品，后人称之为贡酒。方一平倒没觉得皇帝饮过的有多奇特，一众伙伴们可来了劲头。在老金的提醒下，来自酒乡的他们以行家的眼光来品鉴，也确实认同这减酒滋味妙不可言。
涡水煮鲤鱼是用铁皮大盆装上来的，两大碟子胡芹肉丝儿，鸡蛋羹也蒸上一大盆，大个的馒头尽管抬上来，辛苦了多日的众人每人一大碗酒以酬奔波。倒没有人说辛苦，反而觉得出来这一趟不虚此行。毕竟到目前为止，还没遇到什么不顺溜的枝节，也算是顺风顺水啦。就盼着能一路顺遂，稳稳当当的把账收了，再平平安安地回来。
饭后稍作歇息，顺便问问掌柜的最近路上可还平安，前面是不是方便行走。掌柜的忙得满头大汗，听得问候，把洁白的大毛巾把子展开了，擦擦脑门子上的汗水，笑眯眯地回答：“回众位爷，咱们这鹿邑左近，近年来路上倒是安宁的很。七八年前确实是闹过一阵子土匪的，不过那时候也真是没办法，蝗灾下来了，颗粒无收，朝廷救济粮没颁下来，地方上还要收租税，那当口确实是活不下去人，树皮都扒光了。据说府里面后来因为克扣救灾款还杀过几个官，也不知道是不是抓到真凶了。这几年还算好，风水协调，阴阳得济，庄稼长势收成都不错，虽然说赋税越来越重，难得还能给老百姓留下几口粮食，逢年过节的也能置办一点荤腥，婆娘娃子们有盼头，都还成吧，别的不说，就我这小店儿承蒙众位乡邻高看，三六九逢集的时候也能卖出去两三百个包子，养活我一家老小没什么困难。反正吧，不到万不得已，给我个胆子我也不会做那犯法的事，老百姓还是安生日子过着比较省心，谁有工夫操持天下去。”
方一平相信老板的说法，毕竟萍水相逢，没必要撒谎。再说根据自己这一半日来的观察，附近赶集的人确实不少，婆娘们也偶有成群结队路过的，相互间嘻笑嘲讽不绝于耳。在大背景趋于倾颓的局面下，老百姓管不了那么多，谁给安生饭吃就听谁的而已。如果说蒙昧者自有昏睡的乐趣，所谓无知者无畏也不能说就是全无道理的。
法信扛着脖子问掌柜的：“不对吧，我记得以前这里有个叫秦相九的杀了人上了山，拦路抢劫过往客商，现在他人呢？怎么没听掌柜的你提起？”
掌柜的吃了一惊，认真看看法信道：“没看出来大和尚还听说过秦相九秦爷，既然你提起他了，想必应该知道他后来做大了吧？这个人其实为人不错，也不欺负穷人。按理说在地方上平事情，找他要比找官府还要管用。不过这个人后来染了风寒病死了，手下好汉们没了依靠就纷纷投了别家山寨，也有不少觉得回家种地也蛮轻省，就洗手不干了。”
“那这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啦？”法信和老金都有点不相信。
“可不的？还能怎么着呢，人死如灯灭。”掌柜的一脸冷漠，突然眼角转了一下，拍拍脑门子道：“哎，你看我这记性吧，还真忘记一些事来了，和秦爷有关。”
“给我们说说，来，老板，再来几笼包子，青菜汤再来几碗我们顺顺，也听你说说古念。”方一平拍板。
“好嘞！”掌柜的很开心，吩咐小伙计儿赶紧的通知后厨。自己拉条凳子就近坐下来。
“这秦爷呢命不好，但名声相当不错。他死了以后，手下人散是散了，官府也没当回事，就派地方巡检去山上检了些破落算是剿匪有功报上去了，据说还提拔了几个里长。有意思的是这秦爷他死了，留下一个跟着他的婆娘和闺女，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哦？”老金来了兴趣，“她们现在还在此地吗？”
“几位大爷和秦爷有过节还是相识？”掌柜的有些多嘴，问过以后可能觉得自己不该问，就虚拍了自己嘴巴一下，连连道歉。
方一平让他继续说，说多了没事儿，更不用担心说错什么，反正自己几个人只是路过听个新鲜，和秦爷也没什么交情。
“没什么关联我就放心了”，掌柜的似乎惊魂未定，拍拍胸口作喘息状。方一平笑了，从口袋里摸出几十铜钱来往掌柜的手里一拍道：“你也就是吊胃口，有这工夫不如开书馆子去。”
掌柜的笑了，抱拳道：“逃不出公子爷的眼睛，好我继续说。”
“秦爷是死了，可是他的婆娘真是个女中豪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