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熠带着笑意的脸立刻阴沉下去,略带警告的意味道:“这酒还未喝,沈爱卿就急着离席,可是有事?”
若是冷曲意猜得不错,这个人应该就是令龙熠忌讳的沈贵妃之父——沈绰。据冷曲意所知道的消息,这个沈绰仗着自己掌握朝廷三分之一的兵马,不仅不知忠君爱国,反而处处与龙熠作对,借由权力将沈禾送进宫,也不过是将沈禾当做筹码,妄图将后宫与前朝统统掌握在自己手里。
冷曲意冷言看着事态的发展,也不知上一任的龙岩皇帝到底丢给了龙熠一个怎样大烂摊子,想来,也真是难为龙熠了。
“皇上,微臣并非欲离席。”沈绰根本没把龙熠的警告听进耳朵里,反而铿锵有力道:“长公主与凌王并非皇后跟太子,有何资格坐上这个位子?”
龙熠强行抑制住怒意,冷声道:“沈爱卿是否忘记朕并无皇后,亦无太子。今日本就是为庆贺凌王生辰,凌王自然该当主位,且长公主贵为凌王生母,子生而母难,公主坐上主位又有何不可?”
“微臣不曾质疑凌王母子是否堪当主位,而是不应该与皇上平起平坐。”沈绰摸摸胡子不疾不徐道。
龙熠面色全黑,指尖泛着诡异的白气。
冷曲意素手轻轻覆上龙熠骨节泛白的手,柔柔一笑,看着下方清浅道:“那依沈大人之言,冷大人应该将我母子该置于何处?皇上该置于何处?又该由谁来坐上我身下的这个位置?”最后一句话可以放缓,在场上每一个人的心底都深深烙下烙印。
既然你说我不配,那你觉得该谁配?区区一介臣子,居然敢对君上的决断指手画脚,是想凌驾于主?还是……谋朝篡位!
此语一出,四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且有不少人已经对沈绰投去分尸挫骨的恨意。自古以来,士人臣子讲求的便是夫为妻纲,君为臣纲,事事以忠为先,最见不得的便是谋朝篡位的奸佞小人。
沈绰此举分明是挑起了众怒,顿时吓得沈贵妃花容失色,连忙出列跌跪于龙熠脚下,慌慌张张解释道:“皇上息怒,家父并非此意,家父只是按照祖宗法律就事论事——”
“贵妃之意,便是指皇上罔顾祖宗之法咯。”冷曲意凤眸一转,转眼冷冽道:“那贵妃可知后宫休得非议朝纲之事?”
沈贵妃愕然抬头,一向平静如水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今日本是为凌王殿下庆贺生辰,算不得朝纲之事。”沈绰不奈的眼神扫过沈禾,沈禾似有惧怕的低下头,不敢再看。
沈绰冷哼一声,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身上的官袍跪下道:“微臣无意冒犯皇上,还请皇上念在微臣多年治理军事的苦劳上,饶过微臣这一次。”
瞧人家这话说的那叫一个不卑不亢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即便是理亏在先,有了足够的实力,人家根本就无须惧怕什么。
抬眼看了看龙熠,只见龙熠俊美的侧脸腮骨咬得突兀,也不知憋了多久,才隐忍道:“本是小事,沈爱卿无须放在心上。”
“看来这些年,皇兄确实被这个老头气得不轻啊。”冷曲意在心底感叹,不过,既然她来了,她的皇兄可不是这些鼠辈能够有资本任意欺凌的对象。
随着龙熠这句话,沈绰大摇大摆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虽然将冷曲意母子搬下主位的目的没能达到,但也在众人面前露了回脸,让大家都知道,在龙岩,谁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不过,龙熠这个小子还算有点本事,才短短三年,势力竟然进展这么多,看来他得好好防防。
还有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嘴上功夫也甚是了得,虽然只是一个女人,也坏不了什么事,但留着总归是个祸患,得想个由头将她给除了。
一场席上,沈绰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忙着为接下来操纵龙岩制定完美计划,也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不再找茬。
不过,这世上不安分的人岂止只有他一个?
曲笙悠闲自得的吃着侍女剥去皮的葡萄,时不时的也不忘伸过小手孝敬孝敬他老舅。
冷曲意气得干瞪眼,心里直呼养了六年的白眼儿狼。本就对下面软绵绵的歌舞无感,只得闷闷的吃摆在身前的食物,灌桌上的葡萄酒。
生气的时候,就应该多开胃。冷曲意存着这样的信念,挥退了布菜的侍女,自己动手伸向不远处的炸鸡。
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心虚地往下一瞥,还好没人看见。端正好姿态,收回视线,余光却正好捕捉道一抹不善的笑意。
果不其然,就在这抹笑意后不久,仪态万千的陈昭仪笑脸盈盈的将头转向冷曲意,对着冷曲意的脚,惊叹道:“哎呀,方才没瞧见公主的盆地鞋竟这般好看,臣妾眼拙,竟不知是用何种材料制成。”
浅儿闻言心头一震,想着公主向来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太上心,又怎么能完整的说出这鞋子的出处。
于是,正欲替冷曲意回答之时,却被冷曲意给拦了下来。
“陈昭仪如此喜爱本宫这双盆地鞋,莫不是这一晚上也不曾欣赏下面的歌舞,光盯着本宫的鞋看了?陈昭仪若是喜欢早说便是,不过一双鞋,本宫还是送得起的,何必如此辛苦压抑。”冷曲意一字一句面含笑意,说得十分真诚。
“你——”陈昭仪语塞,愤愤将手中拿着的酒杯用力掷下,发出清冽的碰撞声。所幸下方歌舞声巨,这点小动作引起的事故还不足以掩盖,只有隔得较近的数人往这边看了一眼,为了明哲保身不招皇帝的女人嫉恨,又转回头去。
可这并不代表冷曲意也想将事情掩盖过去呀,毕竟堂堂昭仪出丑,还是很有观赏性的嘛。
“陈昭仪,这酒杯虽不如鞋子珍贵,可你摔它作甚?”冷曲意故作惊讶喊出声,偏偏要命的事,歌舞也在这个时刻告一段落,如此一来,冷曲意的声音就在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原本转过头的人又纷纷伙同其他人将头旋了回来。
陈昭仪施了胭脂的娇媚脸上滕红一片。
沈禾掩嘴轻笑,兰花指轻轻扣住夜光杯的沿口,缓声道:“公主莫恼,今晚的歌声如此美妙,大家都应该本该高兴才是。想必陈昭仪也是一时失手才会将杯子摔下,你说是吧,陈昭仪。”说罢,娇媚的容颜转向陈凤,似笑非笑,意义甚深。
陈昭仪会意,连忙接嘴道:“是,是,沈姐姐说的没错。”
这一声‘沈姐姐’可是难得唤出口,沈禾裂唇,皮笑肉不笑的低垂眼睑,也不回应陈凤的恭维,自顾自喝起桌上的美酒来。
呵呵!看来今晚的月亮是打西边儿出来的,这沈禾竟然也会帮衬起陈凤来,可真是
稀奇呢。
冷曲意亦不表态,垂首,左手的指甲一点一点的拨弄右手指甲盖上猩红的豆蔻,眼神闪烁,似有一抹笑意在唇角散开。
这颜色可真是耀眼夺目得紧。
皇帝身边的二位宠妃竟然联合起来对付小姑,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怪事。不过聪明人都应该知道,女人之间的计较,旁人还是做个安静的旁观者就好,靠得太近,小心‘血溅满身’。
曼妙的歌舞散完一场又一场,这样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龙熠说出总结性的宣言后,众人才恋恋不舍的散场——很遗憾,没有看到意料中的血溅宫闱戏码。
“各位夫人请留步。”陈昭仪忽然出声,冷曲意心中一突,回头看,那样明媚的笑荣简直就是奸诈无比。
说实话,陈昭仪凭借皇帝的宠爱,在贵妇圈里还是立下了足够的威信。听到喊声的贵妇们纷纷转身疑惑地看向陈昭仪,其中一个长相明媚秀气的妇人上前一步,柔声问:“娘娘可是有事?”
陈昭仪双肩一摇,抽出锦帕掩唇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本宫殿里的凌波仙子正值盛放之期,而我们姐妹们平日里也难得一聚,心想今日何不借凌王的光请各位姐妹们去我哪里赏荷,好好聚一番。”
“今日乃是春末,夏至未至,娘娘宫中的凌波仙子竟然盛放,这可真是难得一见。”贵妇中另一个宽额丹凤眼的女人插嘴惊叹状。
凌波仙子虽是在盛夏绽放,但只要稍稍改变一点温度,或者嫁接一些早熟品种,提前开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拍马屁的功低实在太差。冷曲意摇头,作惋惜状。
“娘娘宫中所种下的品种,那是当年皇上接娘娘进宫之时,特意赏赐的番邦进贡之物,整个龙岩国就只此一处有,当然难能可贵。”看来嫌她马屁拍不响的不只冷曲意一人,两个马屁一对比,显然后面这个更博陈凤欢心。
只听陈凤咯咯笑道:“妹妹这话说笑了,宫里的女人何止本宫一个,这花也不过是皇上碰巧想到本宫罢了。”
陈凤这话虽然看着自谦,但句句针对沈禾,宫里的女人这么多,当然也包括你沈禾,可皇上偏偏就给了我,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爱的是我陈凤,你沈禾位分虽高,却也不过是个独守空房的怨妇罢了,你拿什么和我比?
气得沈禾美目泛冷。
冷曲意见这女人间的炫耀恩宠,实在是索然无味,便唤了浅儿欲告辞,却不料被一个丫鬟给挡了去路。冷曲意抬眼一看,这不是陈凤身边那个机灵的丫头又是谁?
“公主这是要去哪里?是嫌臣妾侍弄的花色入不了公主的眼?”陈凤幽怨的声音响起。
冷曲意回头,刚好看见陈凤美眸含雾,泫极欲泣,看来今晚这个熟套的游戏不陪她玩儿下去,她势必不肯作休了。
“陈昭仪的花自然是最美的,本宫当然也想一饱眼福。”冷曲意泠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