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们楚闽国厉害不?现在快分胜负了吧?”安纯好好奇地问道。
伤兵摇了摇头,“还早着呢,三国混战,不知打到什么时候。”
“我早先听闻,这本是楚闽国与南洲国的战争,怎么北泱国也来插手了?”
“反正搞不清楚边境上的是哪边先动的手,南洲国戍边的人一会儿说是楚闽国挑衅,一会儿又说是北泱国暗算,结果北泱皇帝老儿恼了,干脆就一起打……”伤兵笑道:“反正北泱也是打南洲……”
“那南洲岂不是很惨?”安纯好夸张地张大了嘴。果真就像欧阳致远说的,除了他自己的兵以外,楚闽和北泱都在帮他打南洲。
“那是!”伤兵有些得意,“我们大将军连斩了几员南洲猛将,那叫一个威风!南洲节节败退,我听说太子都披挂上阵了……”
“太子?”欧阳致群吗?
“太子又如何?等我们宰了他,整个南洲国就无后了……”
“无后是什么意思?”安纯好不解问道。
“你先去那边桌上给我倒杯水来,我有些口渴了。”伤兵手指了指一旁的矮几。
青丰没等安纯好起身,便主动到一旁斟茶,等送过来给伤兵喝了后,伤兵才又道:“南洲皇帝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在我们国家做人质,一个是本国太子,如今做人质那个死了,就剩那太子了……”
安纯好猛地心口一紧,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问,他倒主动提起。“我早先听闻,我们的大将军斩了…….那质子……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伤兵肯定地点点头,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对大将军的崇敬,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空杯子递给安纯好,“他想要趁乱逃跑,大将军大刀一挥,便当场了结了他。后来为了震慑军威,还把他的头颅割了下来,挂在了我方军队的营帐门口。”
“啪”一声,安纯好刚接过手的杯子落地,发出一声清响。
“你怎么毛手毛脚的?”伤兵不悦,“你知道这边防物资多么稀缺么?我看你父亲是对的,你就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安纯好脸色变化莫测,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伤兵看他这模样,倒有些心软了,“好好一个小伙子,说你几句怎么就要哭了?罢了罢了,你还小……”
“那……被斩首之人……真的是质子吗?”安纯好艰难地开口。
“那是当然!不是他还有谁?”伤兵夸张地反问道,“他们敌军见了自家皇子的头颅挂在我军营帐门口,马上慌了阵脚,我们才能轻易地杀了对方大将,难道他们连自己的皇子都不认识?”
安纯好心里翻江倒海,虽说伤兵的话不能全信,但恐怕众目睽睽下的事实是这样。死的那个人是不是欧阳致远?是他们合谋演了这出戏,还是楚东霆临阵反悔真的杀了欧阳致远?理智更倾向于前者,但心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后者,便是一阵后怕。为今之计,只有看了那营帐门口的头颅,才能确定事情真相,安纯好才能安下心来。可是怎么进城门了?城门戒备森严,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想要进去恐怕都不是一件易事。如果硬闯的话,势必会造成恐慌,自己甚至会被当成细作也说不定。若是乔装成士兵蒙混进去呢?士兵的衣服倒是不难搞到手,但想必要进城门也需要腰牌或者指令什么的吧。安纯好陷入了苦恼,怎么办才好呢?怎样才能顺利进入城门?
“小兄弟,小兄弟……”伤兵奇怪地看着安纯好,“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你被我讲的吓到了吗?”
安纯好回神,摇了摇头,道:“大哥,我听你讲得热血澎湃,心里也有些激动。我虽然有些胆怯,但也想上战场……”
“胡闹!”伤兵打断了安纯好的话,严厉呵斥道:“上战场又不是好玩的,你手无缚鸡之力,去就只能白白送死!”
“可是……我也想为战场上的弟兄们尽一份绵薄之力。”安纯好犹豫道:“我方驻扎营帐还需要军医么?”
“军医?”伤兵重复了一遍,怀疑地看着安纯好。
安纯好笑得有些腼腆,“不瞒大哥,我虽自幼不喜舞刀弄棍,但却对岐黄之术颇感兴趣,从小研习药理,倒也常为家中兄弟医些病痛……”
“你真的可以?”伤兵确认问道。
“虽然技艺不精,但打个下手还是可以的,也比寻常人什么都不懂的强。”
伤兵暗忖,这小子说得也对,现下军中正缺大夫,连一些老弱病残的士兵都调动到了大后方的医馆里帮忙。“行,我一会儿和大夫说说,看能不能留你下来。”
“大哥,我……我不想留在这医馆里,我想去战场上的营帐去。”安纯好见伤兵面有愠色,连忙解释道:“大哥,这后方已是繁忙,前线的医帐岂不是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我想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普通的士兵受伤一律送到这大后方来,前线的大夫都是些精湛手艺的,是为高等士兵及其以上的人医治的。”伤兵拍了拍安纯好的肩头,“难为你有这份心了,在这大后方也是一样的,环境还安全些。”
安纯好环顾了四周,转过头来问道:“大哥,前线的大夫就不需要打下手的么?我看这医馆帮忙的人也不少……”
“你怎么一心要去前线?”伤兵越发奇怪,“你之前不还害怕得不得了?”
“人都是会变的。”安纯好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听了大哥的话,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好男儿应该为国奋战,我也应该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伤兵竟有些动容,“你这个样子,让我想到了年少时的自己……罢了罢了,你先留下来,好好表现,大夫看你做事利落又懂行,自然是会带你去营帐的。”
安纯好喜出望外,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伤兵站起身子,安纯好赶紧伸手去扶,脚却因为蹲久了而发麻发软,一不小心就往前面栽去,幸好青丰出手搀扶住。安纯好心里感叹:青丰话少不多事,带上他其实未尝不好。
伤兵与一个好像是管事的人说了几句,安纯好与青丰便被安排到了隔壁的大医馆里做事。安纯好所在的大医馆,抬来的都是些重伤的士兵,缺胳膊断腿是常有的。安纯好被安排给一个年轻的士兵上药。
士兵半眯着眼躺在血污的看不清颜色的床上,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想些什么。他很命大,被南洲将士的马踩断了四肢筋骨,遍体鳞伤,却还是活了下来。这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上天对他的残忍。
安纯好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轻轻掀起被子,准备为他上药。年轻士兵听到响动,想要动一动,却浑身动弹不得,眼睛因为疼痛,只能微微张开,瞥见是一个同样年轻的少年。“你是大夫?”
安纯好诧异,这少年的声音似乎未脱稚气,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给大夫打下手的伙计。”
“哦……”年轻士兵闭上了眼睛,任由安纯好在自己身上涂涂抹抹,半晌后,才又开口:“小哥,我这身体是不是真废了?”
安纯好敷药的手顿了顿,道:“我不知道,我是今天新来的。”
“应该错不了,这是我亲耳听大夫说的。”年轻士兵平静地说道,似乎又有些惋惜,“可怜我家里的那条大黄狗了,我还想着仗打完了就回去买块肉给它吃……”
耳边响起年轻士兵的叹息,安纯好的喉咙突然就有些酸涩,“你今天多大了?”
“我十四。”
“怎么这么小就来参军打仗?”安纯好有些吃惊。
“我原先是住在那冥渊边上的,后来打起仗来,一次我爹娘不小心遇到敌军,不由分说就被杀死了。我痛恨战争,但我一个小孩子又能做什么?”年轻士兵说得激动了,咳了几声,牵扯到胸口的伤,安纯好轻轻为他揉了揉,好让他舒服些。那马蹄子险些踩断了他胸腔里的几根骨头。
“后来我带着大黄狗住到了这霍穹边上,我想着这边人烟少,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可谁知道,南洲国那些杂种偏偏又要打仗!我带着大黄狗逃了出来,心里越想越憋屈,家都没了,老子也要痛快地打一顿,把家给抢回来!我……咳咳……”
“可是我却不中用,才上场了几天,就落得这副模样……亏得我长了这么高,我谎报了年龄登记兵都不知道……”
安纯好的心揪揪地痛,没再搭话,年轻士兵也安静地躺着。安纯好麻利地为年轻士兵搽好了药,为他盖好被子,收拾完药盘正要离去,却被年轻士兵叫住了,“小哥,请等等……”
“怎么了?”安纯好疑惑地回头。
年轻士兵笑了一下,却是璀璨,“我叫何箫。我每时每刻都在忍耐,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但是我希望我死后,能有一个人知道我的名字,最好可以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