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子一紧,目光如刀子射向云苓,“说,你想对云大小姐做什么?”
打算一直沉默下去的云苓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有了反应。
她刷的抬头,对视着楚元煦锐利的目光,眼中满是疑惑,“奴婢没有!”
“还敢狡辩!”楚元煦示意身边的侍卫,“去把她的鞋脱了!”
云苓怔然,眼睁睁的看着侍卫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扒下她的布鞋。
没有了鞋子,她只得扯了扯裙摆盖住双脚,这样微小的动作换来楚元煦讽刺的一瞥,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懂得廉耻。
侍卫把云苓的鞋子呈送到楚元煦面前,他看了看,又看看云榛的鞋底,用手指分别从两只鞋上挑下一块泥巴捏在指尖一捻,目光顿时变得犀利,“鞋底上的泥巴颜色相同,手感相同,又都带有松枝的气味,你还敢说你什么都没做?”
云苓不服,“相同又如何,这能证明什么?”
“证明你们去过同一个地方!”楚元煦丝毫不给云苓辩解的机会,“你趁云大小姐离开白鹿台时图谋不轨,是不是?”
“不是!奴婢没有!”
云苓为自己争辩,可男人早已认定是她所为,“若非如此,云大小姐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姐姐的伤不是我做的!”
“住口!”
“真的不是我!我是离开冷宫,可我什么都没做!”云苓慌了神,不知所措,楚元煦根本不听她解释,她只得无助的看着云榛,“姐姐,你说句话,到底是不是我做的?”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云榛的身上,她的脸色依旧很差,看看云苓,慢慢转向楚元煦,“皇上,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是苓儿妹妹做的。”
“你还护着她?”楚元煦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心疼又气愤,“她可是要害你的!”
云榛摇头,“不会的,我和苓儿妹妹一向要好,我不信苓儿会害我。”
“表姐就不要再替那丫头说话了!”杜纤容终于忍不住站出来指着云苓,“你当别人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吗,你嫉恨表姐才会对表姐下毒手!”
“纤容!”云榛摇头示意杜纤容不要说话。
好不容易逮到羞辱云苓的机会,杜纤容怎能放过,“表姐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给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机会!”
云苓据理力争,“表姐待我很好,我为何要害她?”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我没有!”
“够了!”楚元煦冷声喝断,无情的目光落在云苓身上,“你私自逃出冷宫,意图行刺当朝一品大员之嫡女,二罪并罚,朕足以将你赐死!”
今晚的事完全在云苓的意料之外,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整个人呆住了。
单凭鞋底的那一点泥就能断定她是刺客吗?
可断言的人是天子,她只是卑微的奴才,谁会为了她触怒龙颜。
所有人都只是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云苓,寂静得几乎能够听到她绝望的喘息声。
眸子一动,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抬起头,人群里她找到了云戈。
“父亲!父亲救我!”她带着最后一点希望看着云戈,“我是冤枉的!大婚那日受害的人是我,今晚我也没有伤害姐姐,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受这样的惩罚?”
云苓的双手紧紧攥着,目不转睛的盯着云戈。而一旁潘月筝的眼中已经露出不耐烦。
云戈不动声色的看着云苓,像是在做权衡。
“父亲!”云戈的态度让云苓的心慢慢变冷。
以她对父亲的了解,她大概猜到云戈心中的决定。
只是片刻,云戈侧身转向楚元煦,“臣教女无方,请皇上恕罪,如今女儿犯错,臣不敢袒护罪女,但凭皇上处置。”
云苓的眼神在颤抖,然后慢慢失去了光彩。
父亲终究还是舍弃了她。
“来人!”楚元煦横眉切齿,“将废后云苓押回冷宫,等候发落!”
他不想多看她一眼,旨意一下,立刻低头看着身前的云榛,“还是很疼吗,再坚持一下,朕这就宣太医!”
“皇上。”云榛摇摇头,瞥了一眼云苓的方向,“苓儿妹妹她……”
“别再说了!”他立即将她打断,故意沉下脸,“朕会生气的。”
虽是警告,任谁都听得出,那声音带着关切,他绝不可能真的生她的气。
见此,云榛也无法再说什么。
“别动。”他托着她的背,将她打横抱起。
当着众臣的被楚元煦抱着,云榛很不自在,却又不敢直接拒绝,“皇上,这样恐怕不妥吧……”
“谁敢多言!”楚元煦沉下脸,抱着云榛转身而去。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云苓被几个侍卫从地上提了起来,“走!”
……
冷宫的门被侍卫一脚踹开,惊得里面的素雪立刻冲出房间。
从云苓走后她就一直紧张,没想到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姑娘?”她远远看着云苓被几名侍卫押了进来,然后被重重推倒在地。
为首的侍卫低头看着云苓,“别耍花招,老实待在这等候处置吧!”
说完几人立刻离开,一把大锁紧紧锁上冷宫大门。
“姑娘!”侍卫一走,素雪立刻跑到云苓身边,“姑娘怎么……”
不用问,素雪也猜到七八分,尤其押送她回来的是御林军的侍卫,一定是被皇上发现了。
她怎么会这样不小心啊!
此时素雪也没有心思问云苓事情的经过,只道:“皇上可有说要罚你?”
云苓没有回答,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素雪却不甘心,“姑娘见到大小姐了?”
见云苓点头,素雪才缓了口气,“那就行了,有大小姐在,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云苓却摇摇头。
“怎么?”
云苓不答,她眼中的绝望让素雪的心一阵阵发冷,“姑娘?”
素雪试探着让云苓开口,却最终只见云苓摇了摇头。
“是我连累你。”云苓说完这句,撑着地站起来往回走。
素雪发现,云苓并没有回房间,而是去了后院。
略作迟疑,她跟了过去。
后院的湖边,云苓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木讷朝夜空的某个方向望着。
宫墙那么高,几乎看不到天上的月亮,这个地方就像一口枯井将她牢牢困住。
终于见到父亲,所有生的希望却随着这场见面而烟消云散。
她撑不住了,也没有再撑下去的必要了,这一次,楚元煦绝不会放过她。
心一沉,她抬脚向前迈了出去。
冬末的池水刚刚解冻,脚才一下去,寒意迅速蔓延到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再向前走一些才能真的解脱,云苓强忍住刺骨的寒凉,抬起了另一只脚。
身后的素雪顿时明白云苓的意图,连忙冲过来抓住她的一只手向后扯,“姑娘,不可以!”
素雪是使了全力的,水下的淤泥又不平,云苓抬脚的工夫被素雪用力向后拽,两人一同向后倒在潮湿的泥土地上。
“姑娘不是答应我好好的活着吗,怎么还这么傻!”素雪还没爬起来就朝着云苓大喊,“活着至少有条命在,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当我不想活吗。”云苓木然的开口。
她也曾一心求死,可这次是有人要她的命。
素雪却不认同,“只要圣旨没下,姑娘就不会有事!”说着扶云苓起来,“我陪姑娘去换件衣裳。”
两人才回到房间,冷宫宫门便被人打开。
几名侍卫直奔云苓房间,其中一个人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是一只酒壶和一只酒杯。
云苓顿时就明白了。
和素雪的惊慌不同,云苓无比平静,她面无表情的盯着酒杯里微微晃动的无色酒水,“你瞧,我是活不成的。”
话音才落,就听侍卫高声道:“传圣上口谕,废后云苓有辱皇家天威,无视宫中法度,意图行刺嫡姐,朕赐你一死,自行了断!”
“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素雪不相信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抓着侍卫哀求,“生死之事,皇上怎么可能只传口谕,圣旨呢,圣旨在哪?”
侍卫一把推开素雪,眼睛一瞪,“口谕就是圣旨,你敢对圣意有疑?”
“奴婢不敢,只是云姑娘毕竟曾贵为皇后,皇上就不顾念一点情分吗?”
侍卫冷哼一声,照实道:“废后之罪,按律当斩,幸有云大小姐为你说清,皇上肯留你全尸已属开恩。”
这时候素雪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看看那杯毒酒,转而望着云苓,脸上尽是悲戚。
“姑娘……”她哽咽着唤了云苓一声,顿时泪流满面。
“时候差不多了,待你了断,我等还要回去复命。”侍卫说罢,将酒杯往云苓面前一放。
酒杯是宫里最普通的粗陶杯,云苓瞧着,唇角划过一丝苦笑。
也许正如画梅所说,待她饮过毒酒,不过一领草席裹身。
云苓慢慢伸出手,将酒杯拿在手中。
只可惜,她没有办法亲自实现母亲的遗愿了。
“娘,我来了。”
云苓低低一语,举起了握杯的手。
“姑娘!”素雪一道充满悲痛的喊声,在云苓听来已经十分遥远。
酒杯碰到唇边的瞬间,云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