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看着他,并不否认,“我有话问你。”
“哦?”他静待云苓开口。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你是谁?”
他看着她,并不答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上前一步,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见他不语,云苓突然伸手直直朝着男人的黑色面巾而去。
指尖碰到面巾边缘的一瞬,他突然抬手,她的手腕被她握在手里,再也动弹不得。
“就算你见到我的样子又如何?”他慢慢松开她的手,“我今晚肯来,便兑现了我之前所言,你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他说的不错,云苓此举正是在赌,赌他那句“护她平安”是不是真的。
确认过这点,她进一步问道:“你是云家派来的人?”
除了云家,她想不出谁会接连两次夜探冷宫犯险救她。如果他是云家的人,她便有望得救。
“是吗?”她满心疑惑再次问出。
他看着她,目光平静,显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你倒是说话呀!”她有些急了。
“这不重要。”
“谁说不重要!”她秀眉微结,“你到底是不是我父亲派来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是与不是有分别吗?”
“当然有分别!”她反驳。
然而他淡漠的态度令她渐渐失望,她只好软下语气,“我只想知道是或不是,你只需摇头或者点头,我保证不再多问。”
她看着他的眼睛,只见他摇了摇头。
来救她的竟然不是云家的人,她的眸子慢慢垂了下去。
失望之余,她随口道:“不是云家,那还会是谁?”她瞧了他一眼,“你认得我?”
他依旧摇头,却道出一句令她惊讶的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猛然抬头,脸上写满期待,“是什么人?”
说完,她才想起自己刚刚答应他不再多问。
他却开口,“你我在此见面是重罪,所以,你对我知道的越少越好。”
云苓心中一暖,他一直有所保留,竟是怕连累她。
明白了他的用意,她点点头,不再多问。
他轻道:“那我走了。”
“等下!”她想着今晚叫他来的目的,“你能不能帮我送信?”
她满含请求,他却未做言语。看不出他的态度,她又道:“如果我有一丁点别的办法,也不会冒这么大险深夜见你!”
略作沉默,男人开口,“送信?给谁?”
“云家!”
“云家?”
“是,给我父亲,云戈。”
他眉间微动,“信呢?”
云苓的脸上顿时闪过惊喜,可紧跟着露出些尴尬,“我……我不大识字,能不能请你代笔?或者……或者帮我转述?”
“你想告诉他什么?”
看着他等待的目光,她极简的说出了自己的意思:“父亲救我。”
“只有这四个字?”男人眼中露出微微疑惑。
云苓轻轻点头,“是。”
若云戈肯出面,这四个字足够了,若不肯,她说的再多也无用。
他点头,“好,我帮你。”
云苓眸光闪动,惊喜中带着感激。
目送他的背影,她眸光一闪,将他唤住,“我怎样才能再见到你?”
他身形一顿,“紧要关头我自会来找你,切莫再冒险。”
看着男人如燕轻盈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云苓才慢慢的舒了口气。
她重新躺下,神色却渐渐凝重。
他不是云府的人,那会是谁?
她昏倒的消息是傍晚十分放出去的,若要传开需要过些时候,而入夜不久他便来了,消息这样灵通,难道他是宫内的人?
……
“姑娘?姑娘?”
天才一亮素雪就推开云苓的房门。
昨天晚上明明担心云苓的情况无法入眠,不知怎的竟沉沉的睡了过去,还一觉睡到天亮,素雪一边穿着外衣一边急急进了内室。
“姑娘你怎么样了,你再这样我可怎么办?”素雪坐在床边望着云苓,却见床上的女子慢慢睁开眼睛。
“姑娘?”见云苓醒来,素雪大喜,“你没事了?”
“真是谢天谢地!”她上下打量了云苓一番,这才喘了口气,“你昨天是怎么了,没头没脑的就昏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可真是吓死我了!”
云苓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被素雪叫醒,看着她担心不已的样子,心中带些歉意,却也只能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稍显无力的揉了揉额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觉得头好疼。”
“那现在呢,怎么样?还疼吗?”素雪忽又变得紧张。
“好些了。”云苓摇摇头,“应该不会再有事了,放心吧。”
“没事就好。”素雪点点头,“我扶你起来,小心些。”
两人梳洗好,冷宫的门就开了。
画梅看见云苓从房里出来,嘴角一撇,“我就说嘛,好好的哪那么容易死!”
说完,朝着素雪过来,“死丫头,以后没事少大惊小怪,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素雪自是不敢多说什么,画梅白了她一眼,朝着云苓,“既然死不了,就给我好好的干活,省了一领草席,可也不能白白浪费粮食是不是?”
说完,她把一只篮子放在两人脚下,“你们两个,把这里面的泥沙和杂草除干净,然后晒干,听懂了吗?”
她们对画梅和绘竹交代的事从来只有接受的份儿,素雪提起篮子,掀开盖在上面的布,一股恶臭味顿时传了出来,连身旁的云苓也不由暗暗侧了侧头。
什么东西,好臭!
两人一同望去,这一篮装着一个个黑漆漆的小球,如果没猜错,这满满一篮竟是老鼠屎。
意识到这一点,素雪吓得一把扔了篮子,那一篮老鼠屎哗的撒了一地,还有一些滚到画梅和绘竹脚下。
“你干什么!”画梅见状立刻火了,说着抄起藤鞭,没头没脑的就甩了过去,边打边骂,“死丫头,要造反吗!”
素雪躲着鞭子求饶道:“姑娘别打了,奴婢只是被吓到,奴婢知错了!”
画梅又抽了两鞭子才收手,扫了眼地上,命令道:“还不捡回去!”
“是……”一个是字在素雪嘴里打着转儿,她可以刷恭桶,但是用手剥老鼠屎这种事,她想想就觉得恶心。
素雪的迟疑令画梅不满,“怎么,不干吗?”
“不,不,不!”素雪慌忙解释,“奴婢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拨老鼠屎?”
“这不是老鼠屎。”绘竹瞥了一眼地上,“这是兔子屎,是药材。”
药材?素雪惊讶的同时依旧感到恶心,用粪便入药,怎么入得了口。
“知道了就赶紧去干活,今日起宫人们都在为太后寿辰做打点,掖庭宫人手不够,你们两个自然要分担,听明白了就快些,免得皮肉受苦。”绘竹说起话来不咸不淡,可那语气丝毫不亚于画梅的鞭子。
素雪不敢耽搁,道了声,“是。”硬着头皮蹲了下来。
“还有,这些都要磨粉的,到时候有一点脏东西,你们都别想清闲!”
这些只是表面风干的兔子屎,放在一起这么多,那一阵阵难闻的气味传来,熏得两人连连作呕。
地上的撒掉的这些收了还没一半,素雪就忍不住了,她用袖子捂住鼻子,皱着眉,“我宁可吃鞭子也不要做这些了!她们罚我们做这做那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让我们直接用手去清理粪便,这……”
又一阵恶心的感觉传来,素雪立刻说不下去了。
云苓蹲在地上,指尖轻轻捏起一颗,仔细瞧着。
素雪见了,马上咧开嘴,“姑娘不要碰那种东西了,我还是去拿簸箕收了吧。”
“这是望月砂。”云苓看着指尖的污物,淡淡开口。
“什么?”素雪难以置信的侧过头,以为云苓的头痛又犯了,“你糊涂了吗,姑娘?”
云苓摇头,一本正经,“最后那段日子,我娘病重看不清东西,用的正是这个。”
素雪看着云苓十分确定的表情,不免动摇,“真的?”
云苓点头,“治眼疾的药何等珍贵,我怎么用得起,只有去林中寻这东西,再研磨成粉每日服用。”
素雪从惊讶变得渐渐相信,“这也是那位懂医术的人教你的吗?”
云苓微怔,点点头,“是,是他给这味药取了这样好听的一个名字。”
素雪听着,还是瞥了瞥嘴,“再好听也不过是一篮兔子屎!”
……
已经三天了,云苓还没等到那个人的消息。
不知道他是不是已将消息带给父亲云戈,也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素雪实在受不了这味道,这些望月砂几乎都是云苓一个人清理晾晒干净的。原本白净的双手被这东西染的微微泛黄,还有一股不好的味道。
画梅看到云苓的手时,眼中顿生嫌弃之色,远远的就停下来,“药材晒好了吗?”
云苓回身看着画梅,“都好了。”然后把铺好的望月砂收进篮子送到画梅跟前,“给,姑娘。”
画梅见了立刻朝后退开一步,眉也皱了一下,“你拿着!”
云苓看的出,画梅对这东西的嫌弃绝不比素雪少,可是她还是道:“已经收拾干净了。”
“你去送药!”画梅毫不犹豫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