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要把田格赶出舒坦的身体,可不是一件易事。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向田蕾交待,这事可算是砸了,钱不赚是小事,要赔偿和纠纷那才是棘手的。
季伯也做过努力,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借尸上魂,先催眠舒坦,把田格从他身上引出,过渡到季伯自己身上,再转回田格。
但最重要的问题是,田格死亡时间距今为十六天,还远远未到“五七”,此时的灵魂,处于一种混沌状态,基本是前不着店后不着村,被做了法事失去自我,又没有魄散尚存情感,只有过了五七,才能相对轻易地引渡指导灵魂转移。
时间已经不能再拖了,无计可施的季伯只能实情相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田蕾。
田蕾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先是愤怒,然后是无奈和绝望,季伯主动提出退钱,并适当作出补偿,一直说着对不起,是他的疏忽导致了这样严重的后果,所有的责任全都在他身上。
田蕾的长时间沉默让边上的季伯越来越不安,他不知道田蕾会用什么方式惩罚他,或者是把他大骂一顿,或者是提出巨额赔偿,最好不要连累到柠檬,所有的事,他得独个儿扛。
只见田蕾拿出电话,避开季伯走到边上通话,没一会,季伯留意到她的脸上慢慢变得缓和,竟然绽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容,季伯心里缓和了不少,判断田蕾在向某一个幕后的重要人物汇报,可能无碍大事。
电话不会少于二十分钟,站在一边的季伯一直忐忑。
终于,田蕾按掉了电话,看了季伯一眼,微微一笑向他走来,季伯心里一颤,这一笑意味着什么,不得而知。
太出乎意料了,田蕾不但没有让季伯赔偿,反而要与他继续合作,一时让季伯丈二摸不着头脑。
田蕾对季伯说,这次意外歪打正着,可能会成全一件美事,至于为什么,田蕾不肯讲,非常神秘地要季伯按她说的去做,事后费用还能加倍。
“这个你可要讲清楚,我只为钱不害人,连累了无辜,黑心钱我不赚!”季伯江湖老道,被怕人利用受到牵连,隐约觉得这件事背景复杂,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其中,说不定被人卖了。
“这个你放心啦!”田蕾面若桃笑靥如花,“人生真的有很多意外,这次弟弟回家,灵魂意外借身肉体,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千载难缝,我们何不利用那人的身体,去完成弟弟生前的夙愿呢,等事成之后,再将弟弟的灵魂超度,那人也毫发无损,这不是两全其美之事,又不伤害人家”
“你的意思是田格的灵魂让他继续附在那个男孩的身上?合适吗?”季伯不禁暗暗担忧,田蕾这样做是自私而鲁莽的,事情一旦被外界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季师傅,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个人的身体不属于弟弟,当然无久留之意,等事情落地,各走各路,还有,我再加二十万给你,这钱多好赚呀,哈哈哈哈!”田蕾放肆地大笑,胸中俨然一个计划已经成形。
“那你计划到什么时候止,让你弟弟的灵魂离开那个男孩!”
“最迟到我弟弟五七之际,一定恢复他的自由之身,决不食言,你要是不相信我,不是在我身上做了法术么?我哪里敢耍你呀,再说了,一过了五七之时,弟弟的灵魂也得及时超度,难道我们会任由自己的亲人借尸还魂?总不合常理吧?”
季伯想想也是,人过五七,魂魄飘散,他已不再属于这个世界,或投胎或游荡,理论上是近不了肉身的,即使田格不想走也由不得他了。
田蕾要求季伯做好两件事,第一,保藏好田格的肉身,第二保护好那个骑摩托车的年轻人,并要跟他隐瞒这个事实。
保藏田格没有问题,这个季伯是内行,最可靠的方法当然是冰水加新鲜泥土封存,田格现在的状态术语中叫“空尸”,意即没有灵魂的空壳肉体,古时用于千年保存的干尸木乃伊就是一种比较典型的“空尸”长存方法。
人体阴阳严重失调即为死亡,阳气尽泄,人就失去活力,不再与世界保持联通,所谓行尸走肉,即没有思想,没有感情,没有活力,其实是名副其实的三无产品。
人死亡时,灵魂并不一定会马上离开,除非是长期慢性疾病或老弱体残者,年轻人突然病亡和意外事故死亡,灵魂最多可在体内附着五到六天,直到体温完全下降,所有器官衰竭出现变质腐烂,灵魂才会依无所依,慢慢散去。
事情正在朝着复杂化的方向发展,季伯的心里暗暗叫苦,这个田蕾,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搞得不好,会把偷尸的罪名加给季伯,严重一点甚至把整个刑事案的屎盆子都扣在他头上。
只是现在已难以抽身,上策是静观其变尽量减少参与其中的机会,拿人家的手短,这四十万哪,可真烫手。
柠檬的观念倒是豁然,不知者无罪,他们只是拿钱做事,赶尸虽然说不上有执照的行头,但潜规则认可,说大了是民间艺人,说小了替人行善,再说了,现在舒坦是无辜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田格的灵魂跑到舒坦身上放任不管,那岂不是害了舒坦,轻则中邪重则丢命,这样害他别人一生都会不安的,柠檬的意思很明白,做他们该做的事,照顾好舒坦,让他康复,把田格赶出,拿钱走人。
季伯苦笑,以他多年的人生经验和预感,一场难以独善其身越陷越深的风暴正在等待着他们。
事已至此,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好田格的肉体,不能让他烂了,否则更无法交待了。
那天季伯让柠檬去探望舒坦时,自己就到附近转悠,寻找合适的地点来处理田格。
此处山峰叠恋巍峨壮观,林间溪流急涌迂回,更有深潭隐伏,碧绿如镶嵌密林之玉,顺着一条溪流,季伯找到一盈深潭,这里周边树枝参差,灌木丛生,三面峭壁岩石,独有一条野路通入其中,因为位置隐蔽,十米开外就难寻其影,此地少有人迹,是一个理想的藏尸之处。
季伯知道,这边上长着一种名叫毒箭木的树,只要用刀割开树杆,就会流出乳白色的浆汁,粘稠而透亮,有强烈的毒性,见血封喉,古时猎人常用它涂在锋利的箭尖上射击猎物,中箭后不出七步即倒地亡毙,血液先凝固再溶解。
将此汁液拌入新鲜的泥土封盖田格全身,再浸入冰冷的潭水深处,就会让田格的肉身保持长时间不腐。
收集毒箭木的汁液并非易事,割树时要万分小心,如果身体被刀口割伤液汁流入,将会有生命的危险,毒箭木树也非常难找,它往往生于灌木丛中,位置隐蔽树木矮小,四周腾蔓缠绕,先将边上的腾枝清理干净才可接近,如割橡胶树一般,用锋利的弯刀弧形螺旋形向下方切割开,等上一两分钟,伤口处就有晶莹剔透的泪滴状液体渗出,渐渐连成一条线状,等数量到一定程度,就会滴下,这时季伯就拿出腰子盆接了,每棵树最多接个三四十毫升,要凑足五百毫升,得找到十多棵毒箭树。
完成这项工作,天已擦黑,季伯挖了新鲜的泥土过来,细细地掺入毒箭树汁,拌匀,加入水,成糊状,均匀地抹在田格的身体上,待表面风干,小心地浸入潭水中,四周平展,分别用石块压了,又摘来很多树叶洒在潭面上以遮人耳目。
做完这一切,季伯已是疲惫不堪,毕竟岁月不饶人,冰冷的潭水冻得他浑身颤抖,上下牙不停打颤,灌上二口烈酒,跳跃了一会,身体才暖过劲来。
柠檬的工作是照顾好舒坦,并随时观察他的身体变化,包括外貌形体、性格特点及日常习惯的改变,理论上舒坦以自己身体为主,田格为副,影响力会渐进渗入,但早期外形上根本看不出来,首先改变的可能是性格,特别是舒坦的性格和思维,最易受田格影响,然后从动作和行为习惯上表现出来。
舒坦的性格内向,平稳,外界交往少,涉世不深,是比较容易被植入的对象,孤独的人往往会做出极端的事,因为对自身把握度差所致,多则半月,少则十天,田格的身影一定会在舒坦身上体现。
实际上,田格的影响已经在舒坦身上慢慢体现,最明显的是晚上连续做一些陌生场景的梦,当人熟睡时,各个器官处于低水平运行状态,对精神的控制力减少,一些平日里杂乱的信息随机逸出,在脑皮质上形成影像,外界的干扰极有可能成为此影像元素的构成,如胸口被子被压,灯光刺激,声音干扰等,而隐匿于舒坦深处的田格拘束释放,深夜成了他表演的舞台,慢慢地,一些经历被回忆起来,带着舒坦重回过去,当然,这些场景对于舒坦是陌生的。
另一个表现是触景生情,有意无意地,田格会带着舒坦去一些他曾经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甚至有强烈的欲望,要去探望一些他的故友和亲人,当见到自己熟悉的东西时,舒坦的内心会引起震撼,舒坦现在每天下班,回家前都会有意无意地往他原先生活过的地方跑,犹如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
柠檬最担心舒坦失控,当另一个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舒坦就无法把握自己的身体,轻则失去自我,重则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双重性格,即身心分离,行为和心智错乱,古时传说中的走火入魔,就是肉体跟不上灵魂的一种极端表现。
可能是舒坦与田格的性格截然相反的原因,两者的冲突还没有暴发,倒也相安无事,以舒坦的特点,他的性格具有很大的弹性空间,足够容纳另一种性格的进入,这种缓冲也保护了舒坦不受伤害,让柠檬比较放心。
为了引导舒坦,并给舒坦一个相对安静和封闭的环境,柠檬施计让他住入自己安排好的房子,那次偷走舒坦的五千元钱,其实也是柠檬刻意安排的,身无分文的舒坦很顺利地接受了柠檬的租房,这样柠檬也可以保护他的安全。
但是,没想到的是,田蕾瞒着他们使坏,抢先偷偷行动,不顾舒坦安全,强行借用舒坦的肉体也达到他们的目的,这不得不让季伯和柠檬担心,会极大地伤害到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