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夏还是坐在了原来的那个位置,她以为自己进来后,一定会让情绪失控,可是,事实上,并没有。她很平静的看着也坐下来的周子木,她想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她努力不去回忆那年,在这里,自己像一个菜市场的小贩讨价还价一样,跟周子木把自己明码标价售卖了。可是,那些回忆就像是刻在了这张桌子上,如果想不看,不想,不回忆,就要用一把烈火将这张桌子,两张椅子焚烧成灰。顺着这咖啡馆的名字,风的方向,随便哪个方向,都吹走,一点不剩。
“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
周子木不敢看对面的班夏,不敢去猜想她现在的心情是否在接受着岁月的凌迟绞刑。
“我们没有开始过!”
班夏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这样沉着冷静的应对周子木,会如此云淡风轻的接住周子木的话。
“对,没有开始过!”
“我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有事实在说话!”
“不,我不相信,那绝对不是事实!”
“如果不是真的,我怎么会找你用那么多年偿还!”
“我只是因为我妈的治疗能用那些年偿还,而不是因为我姐!”
“但那不是我的初衷!”
周子木挑着简洁的,尽量能击中要害的话说,而且他希望这样的话,可以一拳将班夏打倒,最好,还能恨自己入骨。其实,他在失去班夏的时候,在被孙家豪拳打脚踢后,他都曾经想过,那些过去真的该凌驾在班夏身上吗?一度,他曾经想过,或者真的如孙家豪说的,是否那场车祸真的有别的差错。可是,现在,他不能这么由着自己想了,他不能再给自己妥协的理由,也不能再让自己对眼前这个女人侥幸存在任何幻想。现在的他,有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有一个生了孩子的母亲,所以,他没有权利,也没有机会,更不该将这样的道德丧失。他不能愧对孩子,不能愧对何美晶,不能愧对班夏,只能愧对自己。
“那只是你,我的初衷就是偿还我母亲的钱!”
班夏快速的打断了周子木,她的心在发冷,寒意十足,她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偷偷发抖。原来,她还是不敢面对那个话题,她还是在逃避那个话题。可是,这样的逃避,还是这样的不敢面对,是不是说明自己根本对那件事没有信心,或者,是对姐姐没有信心?又或者,她真的相信了孙家豪的话,因为周子木曾经对自己的恨意,着实验证了那件事的真实性,所以,她曾经信誓旦旦的笃定也开始下滑,失去了平衡。是的,因为失去了平衡,所以才慢慢没有了底气,班夏有想离开这里的感觉。
“你以为凭你的姿色卖身救母,会有人感兴趣吗?如果不是你姐姐的事情!”
周子木字字斟酌,句句狠毒!他看得到,她局促不安的样子,她表情一下子阴起来的样子,对,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没错,就是这个样子。
“那现在还清了吗?”
“一命还一命,你拿一个孩子还了,算是还清了吧!”
周子木故意轻佻的说,语气是故意的,台词是故意的,所有的都是故意的,故意去激怒她,伤害她。
“好,那能不能还我彻底自由?”
“你现在就是自由的,怎么?我捆着你了?”
“离婚!我还需要一个单身的身份,我需要跟别人的婚姻!”
“好,你挑时间,哦,也不用,我回到公司起草一份协议就好了,公司律师找你,你只要签字就行了!”
‘那好,我们从此两清!我谢谢你!”
班夏站了起来,她努力不让自己太激动,不,不是激动,是气愤。不,她又不是气愤,是另外一种让她无法掌控的东西在充斥着她的大脑,她无力反驳,也不能认同他,她只能选择离开,对,他给了自己自由了。不,之所以他痛快的给了自己自由,也是给了他自己自由,他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正中他的下怀的。
“哦,周先生,我祝你幸福!”
班夏不再给周子木挖苦自己的机会,转身离开,从匆匆的走到跑起来,穿过并不大的咖啡厅,一下子就站到了外面。班夏抬头看看天空,太阳格外的灼热,她用手挡住了眼睛,是因为那些年从来不敢这么勇敢的看太阳,才会到了今天还是这样的在太阳下面,不敢抬头吗?班夏,从此以后,你彻底自由了,太阳是你的,月亮是你的,星星也是你的,晴天是你的,雨天也是你的,风也是你的,雪也是你的!班夏没有回头,甚至感觉自己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她径直向前,然后左拐,那是她曾经最熟悉的公交车站……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班夏买了条鱼,她要给自己庆祝即将到来的自由。
“啊,你,你这是刚下班还是?”
孙家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见到班夏说话总是这样的不利索,眼神也总是闪烁。或者,他还是不能适应班夏如此自然了叫着自己哥哥,尽管,这样的自然已经持续了很久。
“我见到周子木了!”
班夏对着孙家豪笑了笑,笑的很灿烂,开门后,也很自然的邀请他进去。
“今晚就在这吃吧!尝尝的做鱼的手艺!”
“好啊!需要我给你打下手吗?”
“不用,你就乖乖的看电视或者看会书都可以,我做好了就叫你!”
“好!”
一个在问,一个在答,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表面上看起来顺其自然;可暗自两个藏着的都是疑问,都不肯提前暴露。
又是两个月,孙家豪看着这套房子的客厅,依旧是整洁的,淡淡的香气,这香气不是浓烈的香水的味道,仅仅是阳台那里传来的,阳光和衣服上洗衣液混合在一起产生的温和的味道。这样的味道还夹杂着阳台或者客厅又或者卧室里的几盆并非名贵品种的生长旺盛的绿色植物散发出来的勃勃生机的气息,让人踏进这房间,就会有安逸感。
孙家豪站起来,走到那间一直属于自己的,班夏容赦的可以让自己短暂休憩的房间里。很明显,这间卧室,她也是会经常给通风透气的,两个月的时间,进来并没有一丝被岁月遗忘了的闷潮的味道。他坐在床上,然后躺下,努力吮吸着被子上阳光的赠与,然后将枕头那里的靠背够到怀里抱着,这里让人安静……他睡着了!
“哥,吃饭了!”
“哥,吃饭了!”
“吃饭,这么快!”
遥远的,灵动空谷里传来的声音一般,孙家豪还在梦里,他以为是在梦里被叫唤着吃饭。
“吃饭了,哥,你醒醒!”
班夏轻轻拍着沉睡的孙家豪,看着这张帅气的脸,心里竟也萌发着些许柔情。除去张灿,除去周子木,除去更自己接触最多的老板司徒磊,眼前这个男人是跟自己关系最近的。而且,在这些男人当中,眼前这个睡着的男人是对自己帮助最多的,给过自己支撑,协助自己开辟了现在这条气人生的路途,可他却从来没有跟自己提出过要任何的回报。如果,班夏可以像那些玩弄风雨的女人那样,也许今天看着熟睡的孙家豪,心里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抱歉。因为她可以利用他的真心诚意攀登一座成功的高山,可她不能。现在的班夏,她不能对任何男人产生感情,那些和周子木的过去已经在她的心里筑成了坟,无时无刻在牵扯她给那座没有碑文的坟烧纸祭奠。那是一段写满了污点的过去,她无法劝说自己忘记。所有,她只能将孙家豪对自己的好视而不见,只有视而不见,才能让两个人都安然无恙。这样的安然无恙是保全孙家豪的心的完整,不会因为自己而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