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文静从老家回到上海,还带了一些家乡的特产,香肠腊肉什么的要送给高训奇。高训奇心生感动,想要拒绝又怕她难过,想了一下便答应去她住的地方拿。那天下午他正好没去市场,用不着向谁请示,挂了电话一个人就出去了。
文静和一个女同乡合租在民治塘水围,离他原先住的地方不远。两房一厅,每间房都很小,她的同乡还没有过来。
她们公司还要过两天才上班,见到他她很开心,快乐地笑,同他讲春运挤火车的种种艰难困苦,讲完了莞尔一笑,问他在这边过年感觉怎样,好不好玩。高训奇慨叹一声说无聊透顶,又问她在家里过得好不好。说到家里她更加兴奋了,拉开话闸滔滔不绝,她的脸有点红,可能是在老家冻的。
他专心地听她讲,后来她觉得实在没什么有趣的说了才停了下来,又提出去他住的地方玩。他摇摇头说实在没什么好玩的,还撒谎说春节期间自己在东莞老乡那里过,很长时间没整理,家里实在太乱了。文静开心极了,蔫然一笑说自己过去正好帮他整理一下房间。他坚决地摇头,她感到非常失望,笑容一下从她快乐的脸上消失了,难过地说你肯定有女朋友了。
他又摇头,其实他她想如实告诉他自己确实有女朋友,但每次看到她快乐明媚的笑靥他又徘徊了。而且当他从她的言行里证实她可能喜欢自己时他更加迷茫了,虽然他不敢往前走,但又不甘心很快失去这种虚幻而又特别美好的感觉。
他看了她一眼,假装轻松地说,“我们去民治公园玩。”文静点点头,又恢复了快乐,站起来,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从塘水围步行到民治公园要不了几分钟。春节刚过,一些人还没从老家过来,来公园休憩的人很少,小小的民治公园稍显寂廖。他们在公园地转了一圈然后就去了铁路桥,上了铁路,沿着铁路一直往前走。
春天温煦的阳光洒在铁路上,被轮子磨过的铁轨闪出刺眼的光芒。铁路两边是林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没有火车经过,宽阔的铁路非常岑寂,看不到头,一眼望去是那么遥远。她让他扶着她的手在铁轨上行走,他依言搀扶着她缓缓地往前走,一边说着话。他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总之她很开心。
太阳快下山时他们才从铁路回来。她留他吃晚饭,说自己亲手做菜给他吃。他心里害怕太晚了周红霞会找他,感激地谢谢她,拿起她给他的东西匆匆忙忙走了。他刚走出村口电话就响了,心里暗暗庆幸没再流连。
回到住地周红霞带了个曾经的姐妹来吃饭,问他去哪里了。他撒谎说小时候一个玩伴从家里过来带了点东西给他,边说边把手上的东西给她看。周红霞不相信,说以前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高训奇放下东西说,“是啊,都好多年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我电话号码的。”周红霞又问他是男的还是女的。他看她一眼,故意说,“当然是女的,只有青梅竹马的玩伴才会多年之后彼此记挂。”说完得意地望着她。
她盯着他的双眼看了好一会,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我才不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青梅竹马怎么样,现在也是孩子他妈了吧。”说完格格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就拉起她老乡,进厨房一起做饭。
对于她的不屑他有点不理解,他不知道她的心情其实很好,下午她做了笔生意,赚了一万多元。看着她的后背他摇了摇头,然后坐到沙发上开始看书,当然他的心情也很好。下午与文静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仍令他心旷神怡。
一会儿饭菜弄好了,周红霞边吃饭边与她姐妹说着话。高训奇不好插话,微笑着陪她们吃完饭仍然看书。饭后休息了一阵,她那个姐妹告辞要走,周红霞站起来拉着高训奇的手一起送她到站台。
尔后两个人沿着深南大道散步。被装点过的深南大道还没有脱去节日的盛装,两边树上的红灯笼与霓虹,竟相斗艳,一片火树银花的美景。虽然是春节刚过,深南大道仍不失车水马龙,那繁荣昌盛的忙碌让人的心根本平静不下来。
她把白天的斩获告诉他,还说是一个很大的客户,有意向同他们长期合作,目前他只要了一小部份的货。一小部份货就赚了一万多元,这确实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实实在在的开门红。他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询问那个客户是哪里的,具体做什么产品的。她告诉他客户是外滩石排东源电子厂的采购,他们厂专做游戏机手柄,老板是香港的,光元器件一个月的用量就上百万货款。
东源电子厂,那确实是一间规模不小的工厂,他曾经到过那家工厂门外,只是没机会进去。他忍不住咋舌,“这么大我们怎么做,就算每单都做现金也没那么多钱调货,这么大的用量人家也不可能每次都做现金?”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我就是考虑这个问题,人家也说得很明白,刚开始几单可以做现金,后面的就要做月结。每个月上百万,如果按百分之二十的毛利算一个月就可以赚二十万。”说到这里她仰起脸看了看他。
她那焦虑而又渴盼的眼神在灯光下显得尤其迫切,他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现实是很明白的,吴康乐正是抢了他澄海那个大客户才一步登天,眼前又有这么一个大客户垂青于他,做吧,没这么多钱周转,不做吧,一个月二十万的利润确实是诱人。他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说,要不我们找人合作。
“找谁合作呢?吴康乐,朱建湘,还是道为公司?”她摇摇头说,“合作好吗,别到时候钱没赚到客户也丢了。我看还是想办法找人借。”
“这么多钱谁肯借给我们啊,如果真如你说的那么大,我们现有的存款连一半的货款都不到。”
“要不你回老家去贷款?”
他轻轻地摇摇头,“不一定贷得到。”
“老公------”她拉着他的手臂摇了摇,“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知道你害怕,但是你想想每个月能赚到二十万,一年下来就是二百多万,那时候我们不但车子有了,还可以在上海买房子。”她望了望奔驰在深南大道上的车流,无比神往地说,“等我们驾驶证拿到了,我们也去买一辆车子,奔走在灯光流转的深南大道上,车窗摇下来,开着音乐,让南国的晚风轻轻地吹,轻轻地吹。”说完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双臂。夜风吹来,将她长长的长发吹起来。
女人的短视往往是因为贪婪,当她眼睛里只剩下钱的时候,一个再精明的人也会利令智昏,会不知不觉地迷失在钱眼里,浑然不知地作出一些大胆而冒险的决定,不仅如此,她的这种冒险还会带动她身边的人不惜为她铤而走险。
望着她那神往的样子他不觉也有点迷醉,也许她的大胆是对的,他开始在心里盘算如何去弄到这笔钱。
见他不作声她又开始鼓动他,“我们手上差不多有三十万,你不是常说你的那些同学混得好吗,找他们借一些,实在不够我们就去贷款。”
尽管他心里还有点忐忑,但是回想起他们租柜台以来的这些日子,一切的担忧似乎又变得多余。这些日子实在是太顺了,特别是自己离开道为公司以后,生意蒸蒸日上,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小小的柜台会财源滚滚,当初如果不是她强行要租柜台自己手上哪来这么多存款呢。
他习惯性地又打了个响指说,“尽量多做几单现金再说吧,我们也好进一步了解他们工厂的真实情况。”
“嗯”她温顺地点点头,双手继续拉着他的手臂,“老公,我是不是有点利欲熏心啊?”
他回过头,用手捏着她的鼻子,恶狠狠似地说,“你呀,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拿掉他的手撒娇道,“你捏痛我了,老公。”两个人都很开心,美好的未来就象行走在深南大道上的车子一样正向他们奔来。他们从岗厦步行到上海宾馆,然后又从上海宾馆步行回来,回到屋里一点也不觉得累。
让高训奇最终下定决心去贷款的是刘国韦。那天刘国韦一个人从冷水铺开车过来找他们玩,顺带了解一下上海的房租,打算过一段时间重回上海独自开一家公司。正如高训奇所料,他终于又要回来了。
虽然是那样的想,但是高训奇接下来还是有很多个晚上睡不好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