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白雪红梅，喝酒谈心的好氛围，然而这一对站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之下对视着，却一点浪漫之情都没有，反而却像是在僵持着，气氛也十分不妙。二人之间弥漫着质疑与抗拒。萧言欢即使不用说话，南宫玥也可以从他的目光和气势中感受到他的质疑和逼迫，而她自己，即使并不想与萧言欢正面冲突，但天性上的倔强让她下意识地反抗着萧言欢的咄咄逼人。
“陛下，你何必想那么多？”南宫玥知道这个僵局终究是要打破的，他们不可能一辈子站在这里就这样对视着。既然萧言欢等着她开口，那么自己便如他所愿。她只感到十分疲累，并不愿意再和萧言欢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想我留在你的身边，而我现在依然在你的身边，这难道不就足够了？”
但这个答案显然不是萧言欢所想要的。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南宫玥，眼中丝毫没有了曾经有过的温柔和宠溺，只剩下了令人胆寒的冰冷。他看了一会儿南宫玥，才缓缓开口说道：“南宫，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从前我不计较，是因为它似乎无碍你尽到你军师的职责。然而现在，既然你与我在一起，如果我连让你坦诚相待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你留不留在我的身边，也没什么分别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南宫玥不禁微微蹙起了双眉，不再对萧言欢用敬语相称。
“如果知道你终有一天要离开我，我又何必在意你此时是否在我身边？”萧言欢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惆怅，“虽然你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心却压根不在此处，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形同无物。”
“你什么时候对佛学也有一番研究了？”南宫玥勉强笑道，依然开着玩笑想要缓解二人之间的气氛，但她心中却已然明白，现在的情势很不妙，非常不妙。
如果萧言欢对她不再纵容，那么用他那些新奇又狠辣的法子来惩处她，岂不是分分钟的事。南宫玥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害怕可能会到来的惩罚
抑或是更害怕萧言欢刚才说的话。
自己对他来说，在与不在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南宫玥也不知道，为什么当萧言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像是被猛击了一下，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继续和萧言欢开玩笑，也不知是不想在萧言欢的面前出丑，还是不想让他以为，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击溃她。
但萧言欢并没有如南宫玥所想，毫不留情地惩处她。他移开了一直停留在南宫玥脸上的目光，看起来已不像是一个温柔的恋人，而是一个冷酷的君主了。
但对南宫玥来说，此时的萧言欢，却更像是一个漠然的路人。萧言欢的神情，就好像不认识南宫玥一般，甚至都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
南宫玥心中慌乱了起来，她往前走了两步，笑着牵住了萧言欢的手，意图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你还没告诉我，你大晚上的来闭月阁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本来的确有事，但现在也无关紧要了。”萧言欢却只是轻轻地挣开了南宫玥的手，“早点休息吧，明日想必你还有一大堆有关前往燕云关的事要安排吧。”
“没错，不过……”南宫玥还想说点什么挽留住萧言欢，但见萧言欢已然转身，没有一丁点留恋之意，她顿时便咽下了自己原本想要说的话，只是在萧言欢的身后垂下了头施礼道，“恭送陛下。”
等南宫玥抬起头的时候，萧言欢已然不见了。南宫玥顿觉一阵无力感袭上了心头，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双膝发软，一时支撑不住竟跌坐在了雪地之上。
她从没有感到如此无助过，无论是当发现自己竟穿越到了另一个时代，还是面对残酷的战争，或者是像赵夙那样毫不留情的敌人，她都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无能为力过。因为这一次的情况，她知道是根本无法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来改变或者挽救的，因为她所面对的，是一颗人心。
南宫玥也不知道为何此时自己竟会那么难过，明明都已经不断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保持着与萧言欢适当的距离，甚至都知道帝王之心不可测，最终萧言欢的心也会转向其他的女人，之后甚至还会有宇文清霖这样的女人陪伴在他的身边，如果太过在意也只会让自己受伤，但是就算给自己打了那么多的预防针，采取了那么多的预防措施，为什么当萧言欢转身离去的时候，她依然会感到如此伤心？
也许感情这回事终究是无法控制的吧。
另一边。
夕颜小跑着想要追上沈陌堂。
沈陌堂走得并不快，夕颜提着裙裾，眼看都已经跑到沈陌堂的身后了，刚张口想要呼喊沈陌堂，脚下却一滑，只听“哎哟”一声，夕颜一个踉跄往前一扑，径直扑倒在了雪地上。但她只是生怕追不上沈陌堂，也不管自己身上的痛楚，连忙撑起身，却看见面前站着一人，忙抬起头看，不由得又惊又喜，顿时放下了心来，忍不住轻唤道：“沈大人。”
沈陌堂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就好像在他眼前的只不过是个十分平常的路人一般。但夕颜早已习惯了沈陌堂这样的态度，根本不会觉得失望，反而她很高兴沈陌堂停了下来，这样自己才能和他说上两句话。
关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夕颜心中满满都是愧疚，而所导致的结局，也根本不是她所想要的。
但若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那肯定是骗人的。毕竟又有哪个女子不会梦想着能嫁给自己所爱的男人呢，而现在，夕颜的这个梦想成真了。这个梦想，就在今日早些时候，还遥不可及如同在远端，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现实，虽然不是夕颜所想要的方式成真，但毕竟是成真了。
她心中既有喜悦，但也怀揣着愧疚。而且她也很清楚地明白，沈陌堂之所以会答应萧言欢的赐婚，完全是为了不想陷入麻烦之中，或者说，是不想让南宫玥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没有一丝是因为她的原因，对她也没有一点的爱意。
夕颜追上来，只是想告诉沈陌堂她什么都清楚，也希望沈陌堂不要因此有太大的压力，希望一切都可以照旧，而婚事也许等到萧言欢消气之后，自然可以再想办法取消。
没错，虽然夕颜为能嫁给沈陌堂而感到高兴，但她也知道这不过是一时虚幻的快乐罢了。如果真的嫁给了沈陌堂，恐怕二人也不会幸福到哪里去。
夕颜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沈陌堂竟然向自己伸出了一只手。她讶然地抬起头看向了沈陌堂，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拉住了沈陌堂的手，借力站了起来，然后又忙松开了他的手，低下了头道：“多谢沈大人。”
“无妨。”沈陌堂轻描淡写道，“你是有话想和我说吧？”
“嗯。”夕颜轻轻点了点头，但心中的诧异却丝毫不减。她十分了解沈陌堂，知道他不会轻易伸手助人，更不会随意触碰一个女子，现在突然竟愿意伸手帮助自己，真是太奇怪了。想到此处，夕颜忍不住偷偷抬眼想看一眼沈陌堂，但见沈陌堂正望着自己，便又慌忙移开了目光，道，“夕颜只是想请沈大人不要误会，我今日的所作所为，完全只是为了想助您和南宫大人脱离于水火之中，但没有料到却好像让事情变得更糟了。给沈大人添了这么多麻烦，夕颜着实惭愧，但是……”
“若只是为了此事，你大可不必多心。”沈陌堂道，“这件事完全怪不到你的头上，我还要多谢你三番两次帮了我，只不过这次你的牺牲未免太大了。”
“这怎么能说是……”夕颜刚想解释这对她来说并不算是什么牺牲，但转念一想这样自己未免太不矜持了，便止住了话头说道，“此事也未成定局，等陛下不那么生气了，想必沈大人您自有办法解决此事吧。”
沈陌堂一笑道：“的确，毕竟事关你的终身大事。你放心，等燕云关一事了结后，我自当处理此事。”
处理？夕颜暗暗叹了口气，心中稍微有些失落。对于沈陌堂来说，自己的事，即使事关终身大事，在他眼里也只不过像是一件待处理的公务一般，虽然这事也急不得，但夕颜却总觉得有些莫名的落寞。
“多谢沈大人。”事到如今，夕颜也只能这么说了。虽然是出乎意料的赐婚，但最终此时会被沈陌堂解决，然后一切都会复归平常，“不过……夕颜还有一句话想说。”
“但说无妨。”沈陌堂道。
“夕颜知道沈大人为人处世都十分理智妥帖，但在南宫大人的事上……”夕颜鼓了股勇气道，“还请沈大人三思而后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