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的某一处。
南宫玥抱着双臂,缩在宽大的斗篷之中,看着篝火上烤着的兔子正滋滋地冒着烟,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咽了一下口水。
“什么时候能烤好?”南宫玥忍不住抬头问坐在一边,正用一块小小的磨刀石磨着他的短刀的宇文缙。
宇文缙往短刀上抹了一把雪。他的短刀刀刃上沾满了血渍,他的手上也是,又沉默不语,此时此刻看起来倒像是个杀人狂魔。
而他刚才的确杀了几只兔子,然后给它们剥皮洗净,架在了篝火之上烤了起来。
南宫玥压根就没想到,这个人真的能打到东西,而且弄起来还挺顺手的。
所以说,这人可能是个猎手?要么就是经常打猎咯?
宇文缙看了一眼烤兔子,说道:“差不多了。”他低头将自己的短刀处理干净,然后将短刀收入了刀鞘之中,又挂回了身上,洗净了双手,走到了篝火边,拿起了一支穿透了烤兔子的树枝,举到了眼前,撕下了一只兔腿,递给了南宫玥。
南宫玥已是饥肠辘辘,也不管自己的形象,接过了兔腿便啃了起来。
其实这烤兔子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好吃,因为上面没有放任何的调料,甚至连盐都没有,寡而无味。但毕竟是饿了,而且烤出来的东西至少为带着些焦香味,所以南宫玥吃的倒也是津津有味,很快便将一只烤兔腿给解决了。
还没有等她把手中的骨头给丢掉,另一只兔腿已然伸到了她的眼前。
南宫玥也不客气,直接拿过了兔腿啃了起来,直到第二只兔腿也被她解决了个干净,她这才觉得缓过了些劲儿,似乎可以更清晰地看待一些问题了。
她将兔子骨头丢在了篝火之中,骨头发出了噼里啪啦爆裂的声音。她凝视了一会儿篝火中的兔骨,然后用地上的雪水洗净了双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看向了一边正在检查马匹的宇文缙,道:“谢谢。”
“谢什么?”宇文缙头也不回地问道。
“呃……照料我?”南宫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因为似乎有太多的事需要感谢眼前这个人了。他不仅把自己从萧择良的虎口中解救了出来,还给了自己他的斗篷,甚至为了填饱二人的肚子去打猎。南宫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他十分擅长做这些事,或者说,照料某个人,即使他并不愿意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感情来。“你一定有一个很在意的人总是需要你的照顾吧。”
“现在想有点军师的样子了?”宇文缙检查好了行囊,装好了储备用水,回过了身,面色平静,并没有被南宫玥所触动。
“所以说,你知道我的身份?”南宫玥问道,突然又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多余。之前这个神秘男人便已经说过,他想借助南宫玥与俞子恂接触,想必已经对她的身份有一定的了解了,但听到“军师”这个词,南宫玥不免还是有点紧张。
和野心勃勃的萧择良有牵扯,又想和反叛凤略的赤月有接触,这个第三方势力很明显就是站在萧言欢对立面的。而南宫玥却是站在萧言欢阵营里的,和这些人如果有太多的接触,无论如何都说不上安全,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也许可能等他成功接触到了俞子恂之后,为了以绝后患,就一刀把自己给杀了呢?就像刚才宰那些兔子一般干净利落。他看起来完全就像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一个可以轻松将自己的感情和任务剥离的人。
南宫玥很怀疑,即使上一秒他还十分贴心周到地照料着自己,而下一秒,只要需要,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抽出他的刀将她的脑袋给砍下来。
这样的人,比那些表面就已经凶神恶煞的人还要可怕。
“对你的身份,我一清二楚。”宇文缙看了一眼南宫玥,见她缓缓站了起来,面色有些苍白,眼神中有些犹疑,刹那间便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又补上了一句道,“你放心吧,我答应了朋友要救你回去的,绝不会食言。”
“答应了朋友?谁?”南宫玥有点不相信。
“沈陌堂。”宇文缙说道,这并不是一个需要隐瞒的秘密,南宫玥认识沈陌堂,如果搬出他的名字,南宫玥可能会更安心一点。
“但他并不知道,你想利用我去接触俞子恂吧。”南宫玥试探地说道,一边在心中暗暗惊奇,沈陌堂这样的人,怎么会和眼前这种人牵扯上关系,这两个人看起来,完全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你觉得他会想不到?”宇文缙淡淡地说道,将地上的篝火给扑灭了,“凭他右军师的才智?”
南宫玥耸了耸肩,道:“有时候他也挺傻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聪明。”
宇文缙有点想笑,但是却并没有笑。没想到这个在自己心中才智颇有些地位,一心想要拉拢的智囊,在这个弱女子的口中,竟然得到了这样的一个评价,也难为沈陌堂了,若是被他给听见,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呢。不过从来都是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会因此而生气,还是一笑了之呢。如果真的会生气,倒还真是想看看他生气的样子。宇文缙在心中暗自想到。
“他当然会生气。”南宫玥却突然说道,“如果听到我这么说他的话,肯定会气得跳脚吧。如果你想看,等你带我回去,我当面如此说他,你便知道了。”
宇文缙心中大大地一跳。南宫玥刚才……是不是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
他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南宫玥,而南宫玥却自如地走到了宇文缙的身边,好像刚才的事完全没有发生一般,继续说道:“我们启程吧?耽误了不少的功夫。话说回来,我还以为萧择良会立刻派人来追缉我们,但是我们在这里优哉游哉了半天,也没见到追兵的人影,真是奇怪。”南宫玥瞧了一眼宇文缙,又道,“但是为什么我感觉你早就料到这一点了呢,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松地还停下休息,甚至去打野味。我看你还有点乐在其中呢。”
宇文缙看着南宫玥走向了骏马,十分利落地跨坐在了马上,冲他微笑着。
她的每一句话,都似乎说中了他的心思。
她说得没错。他的确乐在其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照料过一个人了,而他非常怀念和享受这样的感觉。南宫玥就像是一个契机,让他又有了机会重温这种感觉,这种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一个人带着宇文清霖,不得不承担起作为兄长的重任,在北方努力存活下去的感觉。
那时的宇文清霖还十分年幼,只有他一人可以依靠,与他形影不离,纯真无邪,单纯得就如雏鸟身上的皓羽,宇文缙需要无时无刻地顾及着小心着她,以免她受到伤害。
但是也不知从何时,幼小的妹妹渐渐地成长了起来,出落得美艳不可方物。但同时她的性情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她不再单纯,而是变得极为深沉又多虑,有时候甚至可以看出一丝狠辣。宇文缙很费解这些变化是如何产生的,但是他却无暇深究,那时候,他正忙于打下自己的一片天下。宇文清霖就像以前那般跟随在他的身边,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但是久而久之,宇文缙便发现,即使宇文清霖依然像个妹妹一样站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不同以往的是,她已经不像曾经那般需要他的照料了。她不仅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甚至比他想象中的更有能耐。即使如此,宇文缙也并不想让宇文清霖过多得接触到政治,他想避免宇文清霖陷入尔虞我诈之中,然而宇文清霖却并不吃这一套,她似乎很喜欢玩弄手段,善于周旋于各种人之间,操控她的美貌和权力,她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在这一点上,宇文清霖甚至比宇文缙要更加强势。
有时候就连宇文缙都不免担心,宇文清霖在这样下去,对她自身恐怕并没有好处。在这条道路上,一步错便会泥足深陷,再也抽身不得了。宇文缙不想看见这样的事发生。
昔日的幼妹已不再需要自己的照料了,但不知不觉中,宇文缙将这种小小的,想要照料妹妹的怀念,放在了南宫玥的身上。与南宫玥同行勾起了他很多旧时的回忆,一起骑马,一起在冰天雪地中跋涉,妹妹曾在自己的怀中入睡,还有给她打野味吃……南宫玥说得不错,自己的确乐在其中,甚至有点不想结束。
直到现在。南宫玥正坐在马背上,微笑着看着自己。
宇文缙突然清醒了过来,南宫玥并不是宇文清霖,而两个人也太不一样了。南宫玥身上所具有的特质,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突然想起了临来凤阴时自己的军师曾告诫过他的一句话。
千万不要被她的笑容所蒙蔽,她的能耐远比她所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