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慢一时又是无言,玛丽亚已经从她肩上抬起头,摇摇欲坠的往后门而去,她明显看到她的眼角似含了一粒晶莹,不禁心里便是一跳,忙跑上去,一把将她扶住,玛丽亚倒是并不十分抗拒她,任她搀扶着,出了门,风就卷了过来,听到远处有人在喊,“云慢,在这里呢,怎么今天这么迟,我都打算进去找你了。”
瞿南乔显是等了许久了,见她还搀着一个人,忙跑上前来,问,“这是怎么了?”
“她喝醉了酒,我们送她回去,好不好?”沈云慢道。
他闻到一股沈烈的酒气,皱了皱眉,点点头,边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沈云慢也不多解释,扶着她上了车,车子开启,照着玛丽亚的指示,往她家而去。因是夜间,道路宽敞,车开得极快,玛丽亚付在沈云慢的膝头,满头的卷发披散下来,盖住了她的脸。
沈云慢便伸手将她的头发抹至耳后,一抹,才发现她的眼角竟有一线晶莹,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她的膝上,沈云慢一时手足无措,忙停了手,任她的发丝将她的脸又盖住了,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了一般。
沈云慢没有料到玛丽亚的居所,竟会是在银城的富人区,一栋西式的洋楼,月色下,被白色的栅栏围住了,可见园内花木扶疏。
她与瞿南乔将她送至铁栅门口,按了门铃,便有佣人跑了出来,开了门,见到她与瞿南乔,怔了一怔,玛丽亚已经扶着墙慢慢行至园内去了,那佣人一脸为难,“小姐,丁先生他,来了…….”
玛丽亚仿若未闻,回过头朝沈云慢一笑,“云慢,谢谢你。”她又朝瞿南乔点点头,行至里面去了。
沈云慢与瞿南乔便往回走,走不了几步,她一回头,看到那洋楼的阴影里似乎站了个男人,伸着手要去抱玛丽亚,被她一个巴掌打在脸上,他被她打得偏过头去,竟然哼也没哼一声。
她就皱了皱眉,正想转身去劝两句,已经被瞿南乔一把拖住,塞进了车里,笑着道,“别人的事,你就少操心了吧。”
她就笑着坐好,往里一挪,让出位来,他便也跟着坐了进来,拍拍前头的人,“生子,开车。”
沈云慢一声惊呼,“生子?”
前面的生子便转过头来一笑,露出一嘴白牙,喊道,“嫂子好。”
沈云慢脸上一红,睃了一眼瞿南乔,南乔哥的一双眼里闪着光,此时亦是正望着她笑呢,她就抿着嘴白了他一眼,他哈哈笑起来,“生子,甭瞎喊啊,你嫂子面子簿……”
他的这话可真是叫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握着拳便打了他一拳,红着脸嗔笑道,“就晓得胡说……”
一时三人玩笑了几句,沈云慢因记挂着生子的伤,自上次探望之后,几乎都有月余不曾见过他,问道,“你的身上的伤都好全了吧?”
“好全啦。”生子全神贯注开着车,“你看现在都能来开车了。”
她就偏过头,凑到瞿南乔跟前,瞪着一双眼朝他说,“以后你可得对生子好一点。”
“那是当然,还用……”瞿南乔的话说了一半,便皱了皱眉,突然伸手捏住沈云慢的嘴,将鼻子凑过去,闻了一闻。沈云慢原以为是他色心突起,要来亲他,她想着前头还有生子在呢,吓得往后一缩,他却顺着就松开了手,望着她道,“你也喝酒了?”
她一怔,点点头,嗯嗯啊啊,吞吞吐吐道,“就喝了,一点点……”
“你不要总是和九重天的这些人混到一起,没什么好……”他道。
她就皱了一皱眉,犹豫着要不要将今天韩黑树派人来捣蛋的事告诉于他,见他竟然一得知自己喝了酒,整张脸都跨了下来,一时心中不禁意兴索然。
又想着今天的事若是告诉了他,以他这火爆性格,也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便索性将这事瞒了下来,只字未与他提及,只笑着道,“我就喝了一点点而已。”
“我说等你等了这么久,原来是与她们喝酒去了。”
他的语气里冷冷冰冰,听在她耳里不免就格外的刺耳,原本心里就含了委屈的,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愈发生气,索性和他置起气来,扳着脸,冷冷道,“我喝酒怎么啦?我都说我只喝了一点点,你别得理不饶人。”
“喝了一点点,我早就同你说不要和这帮人走得太近,你还和她们喝酒,你打算一辈子都在九重天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嫌我在九重天上班丢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希望你洁身自好,不要和她们搞到一起……”
“我和她们搞到一起?”沈云慢只觉心里一阵发凉,“我不洁身自好?瞿南乔,你……”
“好了好了。”瞿南乔道,“我不和你吵。”
当夜两人便不欢而散,送了沈云慢到家,他便离开了,沈云慢吃了江妈给她留的饭,洗漱完,坐在自己房里发了一会的呆。
想到送玛丽亚回家时遇到的那个男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又想到今晚在九重天发生的事,黑树帮也不知到底是想怎的,看来自己这回当真是得罪了大码头上的这个霸王,自己虽是有瞿南乔做后盾,然则现在青竹帮在大码头,处处到被黑树帮压了一头,他这边也是帮不了多大的忙。
再想到今天在九重天里李经理的反应,想必也是经了向先生的示意,九重天是不欲轻易与黑树帮结成仇怨的……
她的目标其实是很明确的,她要把酒酿出来,要家门生意重新理起来,一是靠在九重天上班赚钱,二也要靠在九重里这些女人们、富贵客人们的人脉。
她是哪里不洁身自好了?
瞿南乔什么都不知道,便一味乱说。
又想到今晚瞿南乔临去前,他送她至院门口,在她身后说的话,“如果有一天,我发达了起来,你是不是可以不去九重天?不酿你的酒了?”
她思及此,心里就一阵隐隐刺痛,他二人现如今的情况,是他不看好她,她亦不看好他的。她希望他不要成日里打打杀杀,他希望她温和柔顺,不要成日里想着重振家门……
她的眼里就浮上了一层泪,起身进了放曲的屋子,点了灯,坐在那堆盛了酒曲的坛子旁,发了半晌的呆。闻着那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香气,心绪倒也慢慢平复了下来,长叹一口气,这才吹了灯,回到屋里,倒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