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乌云吞噬了皎洁的月色,狂风肆虐着悬于飞檐的灯笼,本微弱的红光更飘忽不定,夏日的夜,黑得叫人心颤。
一盏精致的琉璃灯忽而亮起,它不惧风雨,发出的光芒更霎时照亮了庭院。
提着琉璃灯款款而行,年轻妇人脸上,是恬淡而柔和的笑。
“天色不好,快落雨了,早些回房休息吧。”女子温柔地开口,面前本负手而立举目南望的男子闻言旋过身来。
“公主。”恒聿礼貌而客气地喊了妻子,忽而一阵狂风吹过,掀起了她的披帛衣袂,却没有吹乱她紧致的发鬓。
女子不胜狂风,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丈夫,口中抱歉地笑,“原来人真的能叫风吹倒,我还常以为自己很厉害。”
恒聿浅浅地笑,“我送你回房。”
女子欣然颔首,犹豫了一刻又道,“延叔,往后不要再叫我公主,叫我德恩好不好?”
“好!”恒聿习惯答应她所有的要求,一如习惯她喊自己“延叔”,可恒聿一直都记得,佟未不喜欢自己“延叔”一字,总觉得叫着娘儿气气,又老气横秋的。于是总“聿哥哥、聿哥哥”地喊着跟在自己身后。
德恩停下了脚步,笑道:“这一次要真的好,不要再忘记了。”
“我一定记着。”恒聿笑了笑,才想起来,自新婚那一晚起,妻子不止一次要求自己喊她“德恩’,但自己只管答应,却仍“公主公主”地叫她。
“延叔。”德恩乐了,上来挽着丈夫的臂膀,“我让如珍炖了燕窝,今天母后赏了上等的槐花蜜出来,一会儿趁热浇上去,晶莹透亮的,你一定喜欢。”
恒聿笑着,淡淡地答:“你自己也喜欢吧,多吃一些。”
“太晚了,我不敢吃。”德恩摇头,满怀甜蜜地看着丈夫,仿佛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女子夜里吃甜食是要胖的,我陪你吃一碗淡淡的就好。”
恒聿再没有说话,只任凭妻子亲昵地挽着自己回房,每一天都是这样,他早就习惯了。
但,总会忍不住从妻子身上想起佟未,譬如那个丫头就会大大咧咧地说:“女孩子胖一些才好,肉嘟嘟的看着有福气。反正好吃的都归我,你只有看得份儿。”可偏偏那个丫头,就是怎么也吃不胖,永远一张俏丽精致的面颊,永远柳条一样纤弱的身段。
“你不喜欢吃甜的?”德恩显得有些紧张,矛盾着自言自语,“我看你昨晚的鸡茸羹吃得很少,才以为你是喜欢吃甜食的。而母亲则说,你不挑食,什么都爱吃。本想弄你喜欢的东西,可母亲这样一说,我反没有主意了。”
德恩似乎不像从深宫大院里出来的千金公主,她的身上没有高傲、没有刁蛮、没有心机,好像一个小家碧玉,简简单单,温柔甜美,更有一份与世无争的气质,从不询问自己“为什么”或者“怎么了”,总爱自己琢磨问题,有时候安静得仿佛可以当她不存在。
“我喜欢,如珍和如宝的手艺都很好。”恒聿不想伤害她,总是习惯说些宽慰的话,有时候也会违背自己的心意,但那也不算什么。
“真的?”德恩又乐起来,拉着丈夫的手笑,“我自己不会做吃的,但出宫前让如珍和如宝学了好些御膳厨房的菜肴,回头叫她们一样一样做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