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红绡一脸无奈地望着女儿离去,哀声叹了一句:“她眼里早就没我这个亲娘了。”
正说着,外头好一阵热闹,却又似慌乱之声,两人不禁蹙眉疑惑。但见几个丫头飞奔进来,直往太太房里去。
绿绫手快抓了一个,问:“慌什么?烧了你家屋子了?”
那丫头急道:“三爷被讨债的人抬回来了,外头正闹着呢。一屋子客人都围着看笑话,三奶奶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绿绫姐妹被这小丫头的话唬得不行,瞪大了眼睛问:“你当真?这可不敢开玩笑,倘若叫二爷知道,三爷还能有命呐!”
话音方落,便见还未赶得及换衣裳的冯梓君左右扶着云佩、云想几个丫头匆匆从房里出来,绿绫来不及多思量,已几步上前扶着了。
冯梓君一手搭着绿绫,冷眼扫过众人,幽幽开口:“慌什么!一个个哭丧着脸作甚?今天是我们容家的好日子,还怕几个泼皮无赖闹事不成?我们容家可是这样随便容人欺负的?”语毕甩开众人的搀扶,裣衽朝外厅去。
“姨太太,咱们去不去?”周红绡的侍女宝燕凑到她身边低声问。
周红绡蔑了她一眼,冷笑道:“我才不去呢,你以为咱们这会儿去是看笑话么?才不是哩,看她耍威风才是!不过几个讨债鬼,你们容老夫人要是对付不了,哪容家这么大的门面还怎么撑?”
宝燕本一腔看热闹的兴奋劲,被周红绡这样一盆冷水泼下,便讪讪不敢再言。但果然冯梓君出去没多久,外头的喧闹声便戛然而止了。
这一厢,冯梓君安步出得前厅时,的确见幼子容谋身上横竖绑着白绷带,歪着身子躺在一副随便搭起来的担架上,儿媳妇林飞凤伏在他身边掩面啼哭着,两房侍妾孙氏、马氏则在一旁瑟瑟发抖。几个凶蛮的债主流里流气地立在一边,一看到自己就来了精神,仿佛是见了财神。另四五个好事的宾客则围在一旁做壁上观,煞有兴趣地等着看容家的笑话。
容家三少爷容谋今年二十有四,是冯梓君最小的孩子。二十多年来,长子敦厚老实、次子刚正冷漠,唯有幼子机灵活泼能讨母亲欢心,故而不管丈夫是否满意幼子、不管家人对三少爷何种评价,在冯梓君心里容谋才是心头肉。不然也不会放着次子久久不成亲,反而先办了幼子的婚事,还先后为他纳了两房侍妾。
但近年来,容谋越发顽劣胡闹,容许在家时,碍于兄长威严他尚有收敛,一旦兄长外出公干,容谋便如脱缰野马,仗着母亲溺爱更加肆无忌惮地挥霍享乐。这一次更是结伴几个平日相熟的损友外出游玩,可一出门便没了回家的日子,眼看着次子就要回家,冯梓君是一日派三拨人出去寻找,都没能将儿子抓回。
如今好,他竟被抬着回来了。
冯梓君在广袖中暗暗握了拳头,一边是恼小儿子的不争气,一边是感慨幸而次子还没回家。倘若叫容许看见弟弟如此败家颓丧,盛怒之下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容老太太,听说今日是侯爷和新夫人回府的日子,我们哥几个本想备了好礼来道喜的,可是偏不巧……手上的债要不回来,家里锅都掀不开了,怎么还能有闲钱给您老和侯爷贺喜呢?”一个面目猥琐的男子上前来赔笑道,“要是老太太发慈悲替三少爷还了咱们的赌债,这您办您的喜事,我们哥几个立马退出去,西街古香宅请个大匾给您送来做礼。您看,成不成?”
冯梓君冷哼一声,先吩咐人将儿子媳妇送回屋子去,继而才幽幽开口:“这位爷瞧着面生,想是新来杭城的吧!您今天来得可真不是时候,究竟是您太抬举我容府,还是我们容府在您眼里,压根儿什么都不是?”
那男子却不畏惧,反退身左右搭了手下俩兄弟,冷笑道:“容侯爷位高权重,容府世代的富贵就算不是杭城的人又有哪个不晓得?只可惜……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素来有日子欠债没日子讨债,就是今天皇帝老子坐在这儿,我们该要的债总还是要的。自然比不得容府上上下下金贵,我们不过是道上混混的一条烂命,有钱就好,什么尊贵、面子、排场、礼节,那都是狗屁!”
男子话刚说完,便听他身边两个兄弟合声大笑起来,一边把袖子撸得老高,露出黑粗的膀子来。
冯梓君眉头一皱正要发话,忽听门口传来一声呵斥“是谁那么大胆子在侯爷府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