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静悄悄,所有人都等着二奶奶的回答,这个新媳妇将来在家中地位如何,仿佛就在此一举。
“媳妇已羞愧难当,娘您还这样心疼我!”佟未一张如樱红唇轻轻一动,那黄莺出谷般的声音便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但见她轻轻提了石榴红百褶裙款款走向婆婆,面上含了娇羞,笑道,“今日媳妇进门第二天就这样浑睡到日上三竿,若是叫我母亲知道,定要拿家法治我,真真是丢了她的脸。”
这一边容雨卉兀自咽了咽口水,悄悄扯了兄长的袖子,低声道:“二嫂她……真不简单!”
容许却没有任何反应,极俊的面颊好似石刻一样毫无动静,就连眼皮也不曾眨一下,可那双深邃的星眸中所射出的目光,却紧紧锁在了妻子的身上。
但见佟未搭了冯梓君的臂弯,笑道:“二爷他心疼媳妇,却不知这样是害我,哪有新媳妇进门第二天不给婆婆请安而在自己房里蒙头大睡的?若叫外头人知道,媳妇这不孝的罪名可就洗不清了。娘啊,今日的确是因一路过来的劳累才让我起晚了,往后可再不敢了。您看,可否赏脸让媳妇给您露一手?权当是孝敬您。”
儿媳的声音如乐曲般动听,冯梓君也不由得被带开了心思,不禁问:“露一手!怎么个说法?”
佟未笑道:“媳妇别的不行,却能做几个小菜,知道要嫁来杭城,母亲赶着请师傅又教了几样西湖菜色。不如今日娘的午饭让媳妇来打理。我呀,北方的、南方的各做一二样,让娘尝一尝,也评一评,看看媳妇的手艺比不比那大师傅差。”
“果真如此?”冯梓君惊叹,“我真没想到,未儿你侯门出身的千金大小姐,竟也能下厨?”
“母亲说,最贤惠的女子当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虽然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儿一辈子沾不了几回阳春水,可若能做几样小菜偶尔孝敬一下长辈又何尝不好呢!柳妈妈昨日告诉我,当年老太爷进京赴国宴回来,急着要您做了饭菜给他解馋哩!可见御膳房的大师也不及您的一星点儿。离京前母亲还不住地嘱咐我要跟着您多学学,如今看来,媳妇即便真心想学,也只怕十年八年都到不了您一半。”佟未笑靥如花,口齿伶俐地将这一番恭维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她只将一双眼睛看着婆婆,尚不知自己的言行已唬住了一屋子的人。
本赶来凑热闹看好戏的林飞凤不由得在一旁酸溜溜对侍妾马如惜道:“这张嘴,都能拿去犁地了。还以为国公爷家的小姐如何高贵,竟也是个低眉顺眼上赶着讨好婆婆的俗人。”
然而冯梓君偏偏就吃这一套。所谓“嫁女嫁高门,娶媳娶低门”,可这一回顶着圣旨操办下的容家大婚事,竟将这世人皆知的道理完全颠了个,从圣旨到家那天起,冯梓君就浑身不自在,又听闻佟家女儿在京中家喻户晓的“厉害”,于是对这个已过门却没进门的儿媳妇是左右都喜欢不起来。可她万分没料到,新媳妇竟然是个如此圆滑玲珑的女子,从昨日起,就没有一处表现是能让自己挑她的毛病。
此刻被媳妇不着痕迹地大大恭维一番,且言语里听得亲家母对自己的尊重,不由得心里更喜欢,拉了佟未的手摩挲着笑道:“我的儿啊,当年我也爱那厨房里的事。虽说看女儿家是否心灵手巧都在那针线功夫上,可绣得花呀鸟呀能做什么用?远不如一桌佳肴讨人喜欢。罢罢罢,今日你笃定是要孝敬我,我岂能不赏脸。”说着招呼绿绫,“你带着云想、云佩去给二奶奶打下手,厨房里的婆子都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
这里婆媳俩只管亲热,仿佛全然忘却了地上还跪着孟筱悦母女,佟未更是从进门起就表现得对此视而不见,好像眼里就只有她的婆婆。
胡白舞看着一老一少乐呵呵的模样,嘴角不禁勾出一抹冷笑,随即将目光转向容许,可眸中万分柔情竟只换来了“无视”二字。
难道一个俗女子,能值得你如此专注地看着她?不过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和一张伶俐的嘴,难道你这么多年的等待,就是等佟未这样的女人?
胡白舞眼中的柔情骤减,取而代之的凄哀将她精心打扮下闪耀的光芒一并抹去。正当她失望地垂首,却听容许的声音响起。
“楚楚,到二叔这里来。”抬眼望去,方才还纹丝不动的容许,竟已蹲下身子去哄他的侄女了。
佟未亦循声而看,见容许终于开口,心里不禁恨得骂一句:好歹你行动了,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那儿,你就不怕我编得词穷?真是一点默契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