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对!你长这么大,见过那么多嫁妆么?”佟未蹙眉反问,又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她是不明白母亲的,娘口口声声担心自己因出身高贵而惹婆婆心里不平衡,却又大张旗鼓地为女儿整整备下十八口大樟木箱子的嫁妆,难道爹娘不觉得这样招摇,更加容易引起婆家人的嫉妒么?
容许的眼眸里仿佛滑过一分赞赏,却不知为了什么,只听他依旧静静地问:“你想过如何与我母亲相处,如何在我容家生活么?我们的婚事虽然有很多无可奈何,但正如你说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佟未如何不愿意嫁给容许已毫无意义,事实已是如此。正如她已然能够自如地穿着一层纱衣坐在容许的面前,全因她已接受自己和容许是夫妻的事实。自然,能否身体力行这“夫妻的事实”,姑且再论。起码与恒聿青梅竹马这般长大,也不曾肯拿这样一副“尊容”亮给聿哥哥看。
“当然想过。”佟未将下巴抵在膝头,似乎是有一些累了,只听她絮絮道:“所以才觉得你这么匆忙地将我的嫁妆送回去是冒失的。你也不想想,这么多的箱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分明是我的爹娘在示威,那么一路招摇着进城进府,明摆着是要告诉全杭城的人,我佟大小姐是靖康公的千金,十足的千金大小姐。旁人该怎么说,而你的母亲、你的家人,又该怎么想?”
容许的目光落在妻子的额头,他企图探索那纤长睫毛下一对明眸中此刻的神态,却半分不敢造次,又一次,他的心里有了奇怪的感觉。
于是别过头不再看佟未,只缓缓道:“我很感激你能想得如此周到,并对我的母亲这般尊敬。可是比起你,我更了解我的母亲,为了我们将来的生活,或者说为了整个容家,我才会选择先让云峰把你的嫁妆送进去。”
佟未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她的丈夫,没错,自己的直觉一点也没错,容许冷漠孤僻的外表下真的藏了很多的细心,只是……这一次的行为,是不是太奇怪了,为什么做儿子的,要帮着妻子向母亲示威?
“佟未!”容许回眸时正好与妻子四目相对,出于一个男人、一个将军的骄傲,这一次他没有迅速地收回目光,而正如他所料的,单纯的佟未竟然也就这般直直地看着自己。
“以后你也这样喊我名字?那我呢?唤你容许,还是像采薇那般叫你二爷?”佟未莫名地岔开了话题。
容许微怔,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能重新整理了思绪道:“这些日后再说不迟,我要说的是……我的母亲性情不算太好,甚至有些偏执,但她毕竟于我有养育之恩,不论如何我都会敬她。所以将来你即便无法与她相处愉快,我也希望你能尊敬她,不要伤害她。”
佟未莫名地反问:“为什么你笃定我无法与她相处得好,甚至……这样奇怪地认为我会伤害她?难道你不觉得,你才是偏执的吗?”
容许的笑带着满满的无奈,却依旧静静地看着佟未,只简单地问:“你以为呢?”
佟未竟被这简单的四个字噎住,毕竟只消稍稍想一想自己的品性,便不难得出答案。恐怕这个世界上能接受她佟未这样一个儿媳妇的婆婆,也就只有把自己当女儿一般疼爱的恒夫人江玉娇了。只可惜这对情同母女的人,却没有缘分做婆媳。
佟未兀自苦笑一记,忽而脑中闪过什么,却又不甚分明,叫她好生奇怪。
“我让云峰以你的名义向宾客致歉。”容许看出了佟未的疑惑,却想不出她在苦恼什么,只是继续自己的话题,“既然你已经是容家少夫人,那么从此以后,我希望你能扮演好这个角色。至于我们之间……我也会尽量地尊重你的所想所需。”
佟未抽回思绪,骄傲地抬起下巴看着容许,一字一句地道:“不是尽量尊重我,是必须尊重我!容许,你可是堂堂的大将军,而我再怎么风光高贵,如今在杭城也是举目无亲,所以你能做出一个将军欺负一个弱女子的事情么?当然不能!”
容许浓眉微蹙,无法预料这个精怪的女子后面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我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可但凡是谁都会有些行为处世的原则。牙齿与舌头还打架,将来如果碰上鸡毛蒜皮的琐事,我可以忍。但若莫名其妙地欺负我并且强迫我做违背原则的事情,那我也是不答应的。”佟未此刻自以为的认真,却不知在她丈夫眼里是显得那么天真单纯,“我会尊敬你的母亲和家人,但他们不可以过分地要求我。我们之间尚没有夫妻情分,你又如何要求我把你的家人当家人?我想这个简单的道理,你能明白吧!”
容许没有作声,静静地暗自思量着妻子的话。
佟未见他这般反应,继续补充着解释,“我的意思是,你顶好和你的家人说清楚,咱们往后只要井水不犯河水,自己过自己个儿的日子谁也不招惹谁,那不就天下太平了!”
容许终于开口了,“若能够那么简单,我也不会让云峰先行。”
佟未瞪起一双还带着病容的眼睛将面前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唇齿间蹦出一句话,“其实……你和外头人说的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