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这片山,在附近人的眼里是比较“穷”的。因为这里只有一小片的果松,一小片的落叶松,剩下的都是柞树、橡树、椴树、核桃楸和一些杂树。然后春天这里山菜不多,秋天蘑菇不多。所以大家都认为它“穷”。也因此,我家承包这个山沟的时候根本没花几个钱,但是如今来看,钱财还是其次,就是这份轻松和惬意就已经很难得了。三姥爷也曾说,我家承包的这片沟塘,够他安享晚年了。
但是,物尽其用,我老爸还是在这片沟塘上花了很多的心思。鱼塘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就是放到了林下参上。
林下参是我们长白山地区的一种特产,就是在天然的树林里撒上山参籽,让它自己成长。这样的人参就不再是野山参,国家规定其名称为“林下参”,其药用价值和野山参相差无几。但是这林下参要求山上必须有足够的植被来遮荫,否则参就会出现锈斑等问题,那样虽然仍旧有药用价值,却没有的观赏和收藏价值。也就是说,长坏了的林下参只能打参粉或者炖汤之类的,而长的漂亮的,才能包装在礼盒里,用来馈赠亲友。一种是几十块钱一颗,一种是几千块钱一颗,这价钱上可是相差甚远。所以我家只在柞树林、橡树林、椴树林和核桃楸林里种了一部分林下参,而果松林,老爸还留着给我们结松树塔吃。
果松也就是红松,也是我们这里的特色。结出的松树塔可以打出松籽,市面上一斤松籽要几十块钱一斤。而红松在没结塔的春天,还会开出松花,到时候那黄色的松花粉也是保健的良品,一两重的松花粉就能卖上百元。
所以,这不起眼的小沟塘可是我们全家心里的宝,虽然不指望它能给我家带来多大的经济效益,但是一定是我家人的天堂。
我们穿过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这灌木丛里什么树都有。最让我喜欢的就是榛果树和黄柏。前者结出的野生榛子是我的最爱,后者的树叶洗干净后可以做树叶饼。
我一边走一边给萧峰介绍,很快就到了橡树林。
高大的橡树散发出一股子天然的木香,老爸说,我家这边特产的冰葡萄酒最好就是放在橡木做的木桶里存放,这样味道则会历久弥新,纯粹自然。想到这里,我就赶快对萧峰说:“过两天让老爸去酒厂给你打点冰葡萄酒回来,保证你没喝过!”
萧峰听我讲过冰葡萄酿酒的事儿,他也看过了种在地理的冰葡萄苗,的确是他没见过的,所以对于冰葡萄酒也十分向往。
“人参!”萧峰忽然道。
我得意地绽放着笑脸,“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这边有好多人参的!”
这时候的林下参刚刚结果不久,大多还都是青绿色,只有少部分变成了红色。放眼望去,这一片林地里全都是一株株、一亭亭,漂亮极了。
“竟然有这么多!”萧峰感慨着。
“我们这边的山上几乎都是。但是,都是个人种的。这样的人参长到十年以后就开始有人来谈价钱,一般超过十三年的是最好的。”我给萧峰讲道,“等这人参上市后,如果不是有人专门来买整片的话,我们自己挖出来到市场去批发卖,一斤也要上万块或者更多。”
萧峰在这里走着,直感叹造化的神奇。
“当年,我要挖一株野山参不知道要耗费多久,如今,竟然漫山遍野到处都是了。”
“你以后会发现,这个时代和你的那个时代有太多的不同。如今的这个时代是市场经济。只要有钱,很多物质上的东西都可以买来。所以,很多人都打破头想要拥有财富。”
“你也想要有钱吗?”萧峰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会扯到这个话题。但是确实就是这样,在这个社会,你再不在乎钱,还是得有钱的。
“当然想了。”我笑着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我连英雄都不是。”
“确实,如果我当初来到这里身上没有几块金银,如今也不可能过的这样轻松。”
萧峰这话不假,虽说我和大书对他有许多生活上的帮助,可如果他自己没有钱,就凭我们两个吊丝,根本不可能这么迅速地让他融入这个社会。
说话间,一只山鸡鸣叫着从我们头顶的树上飞了过去,吓了我一跳。萧峰见状,立刻飞身追了过去,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把一只漂亮的锦鸡捉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一只公鸡,身上花色繁多,尤其是那尾巴,又长又漂亮。而且即使被捉了,也是高昂着头,十分的骄傲。
“咱们拿回去,让三姥爷养着!”我兴奋道。我们这里虽然还没到“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的程度,可是这山上的野鸡、野兔还是不少的。只是三姥爷年纪大了,只能在冬天的时候追上两个深陷雪窝的野兔,这野鸡还没捉到过活的。倒是老爸的朋友送过我们几次,吃起来肉质很柴,并不觉得有多好吃。
萧峰见我喜欢,就让我拎着,说一会儿再给我捉点别的。
可见这山也是要向萧峰证明它不“穷”的,不一会儿就又溜达出来了一只母山鸡。萧峰再次飞身过去,轻轻巧巧就又捉住了一只。
山鸡很轻,我一手一只并不觉得累。又转了一会儿,我们就决定下山割草。
这鱼草的生长地方是在最山脚下的低洼处,挨着小河,而那小河的河水最后就是注入到鱼塘里的。
河边很潮湿,黑土一踩上去就往外冒水。萧峰让我在旁边的石头上呆着,他自己下去割草。
他割草的速度很快,左手掐着大大的一束,右手拿着镰刀轻轻一拦,一大把草就轻松地割了下来。
我一手拎一只野鸡,像是一个将开未开的雨伞一样,看着萧峰的的动作,我也跟着他的步子向旁边挪着。
忽然,一只野鸡拼命的叫了起来,我向下一看,顿时三魂不见了七魄,“哇”的一声就扔了野鸡,迅速跳开。
这会儿,我的脑子根本就跟不上我的速度,大概是怕到极致才会爆发出这样的敏捷,我竟然在那一瞬间,逃开了一条已经立起来半条身子、马上就要攻击我的蝮蛇!
老爸说过,蛇是一种很记仇的动物,它平时是不攻击人的,但是只要你碰到他、踩到它,它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给你一口!而这种蛇我经常见到,不过是死的。天暖的时候,蛇会穿过马路,然后过往的车辆就会被过往的车辆压死。这蛇的脊背是绿中带黑或者红中带黑的,而腹部是白色的、但到脖颈处的地方,则是一层一层五彩斑斓的鳞片,十分漂亮,就像是野鸡的羽毛一样。老爸说,我们这里叫它“野鸡脖子”,足以证明这种蛇的漂亮。但是,自然中,越漂亮的东西,就越是不能轻易触碰,所以这蛇也是一条毒蛇。
其实,我是特别怕这种动物的,大概是小时候看的恐怖片很多都是关于蛇的,比如《人蛇大战》之类的。再加上蛇这种冷血动物给人以十分阴寒的感觉,我就更怕它们了。这会儿一见到蛇,我的身体竟然比我的大脑还要实诚,嗖的一下就跳开了。
这蛇一击不中,立刻向我游来,并且放扁了身子准备第二次攻击。
可是,它刚刚做出这个动作,立刻就被人拎了起来,狠狠一甩,再也没有提起身子。
我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才看到刚刚做出这一些列动作的是萧峰!
他把死掉的蛇扔在石头上,看我还是怔愣的模样,柔声道:“没事儿了。”
我的眼珠好像是生锈的轴承,缓缓地转动着,看着地上已经翻了白肚皮的野鸡脖子,呆呆的问道:“死了么?”
“死了!没事儿了!”
我这才“哇”地一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我真的怕极了!以前上山也遇到过蛇,但是一直谨记老爸的话,从来都离这动物远远的,也一只相安无事。可是这次,就这么近距离地,我看到这条蛇站了起来,扁扁的三角脑袋,冲着我冷酷地吐着信子——
好一会儿,萧峰才到了我身边,“没事儿了,一条蛇而已。”
可是我毕竟不是小孩子,哭了几声之后,我自己都觉得矫情了。然后就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来。
看着那条死掉的蛇,真的是死的透透的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大概是我拎着野鸡,又光顾着看前面的萧峰,所以没看清脚下的地,所以踩到了蛇也不自知——
“哎呀!野鸡!”我后知后觉。
“没事儿,跑了就跑了吧,一会儿我再给你捉两只。”萧峰见我一副可惜的样子,安慰道。
抓野鸡对他来说确实不是小事。可是山上毕竟不是随时能跳出野鸡的,我只能摇头道:“算了吧,反正也就是想养着好看。跑了就跑了吧。”然后又皱眉看着那条蛇。都怪它!
萧峰笑着过去把蛇捡了起来,递给我:“你拎着,一会儿把它烤了吃!”
我赶紧摇头、后退,“我不敢!”饶了我吧,以后大概我都不能看这东西了。
萧峰道:“那好,先放这里,我把草割完,咱们再回去。”
说完,他又迅速地开始割草了。
而我,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这条死蛇,生怕它再活过来咬我一口。
没一会儿,萧峰就回来了。把两大捆草放到了石头上,原来他用草搓了两条绳子,正好就把草捆了起来。
他把镰刀递给我,然后一手一捆草,还把蛇搭在了其中一捆的上面。
“走吧!”萧峰道。
回去的路上我更加小心翼翼,一双眼睛不断地往路旁扫视,就怕从哪里再溜出一条蛇来。
有惊无险,我们终于回了三姥爷的屋子。
我们上山的时候快两点了,这会儿已经四点多了。听到我们开门的声音,三姥爷才迷迷糊糊地起来。
“哎哟,这可真是老咯!”三姥爷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之前提醒过,而他还非要跟萧峰喝。
然后看着我们放在厨房里的两大捆草,更加不好意思了,“哎哟,你们还替我把草割了——”说着,就看到草上面的那条死蛇,“你们抓的?”
我赶快指指萧峰,“他抓的。”然后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说烤着吃。”势要把我和这条蛇划清关系。
“烤着吃?不好、不好!”三姥爷赶快摆手,我给你们煎一下,包管你们爱吃!说着,不容我俩再说什么,拎着就往外面的水盆那里去。
我从水缸里舀了点水出来,递给萧峰,他喝完后,我自己又舀了点喝了。这水是前面的一口洋井的水,三姥爷打回来的。想到萧峰肯定不知道洋井是什么,又拉着他到了院子里来。
洋井其实就是个活塞的原理,只是他不懂,今天我们那么多次出入这个屋子,对于门口的这个洋井,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然后我指了指,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吗?”
果然,他摇了摇头。
三姥爷在那边一面给蛇剥皮,一面看着我狡黠的样子笑。
“你把手伸到前面那个圆孔的地方。”我指着出水口道。
萧峰不明所以,按着我的指挥照做。
我向上抬了一下扶手,然后使劲儿一压!一汪清水就毫无预兆地冲向了萧峰的手上!
大约也没想过我会戏耍他,所以他也愣了一下,就这会儿功夫,水就打湿了他的手。
我得逞地“嘿嘿”笑着,他愣过之后,也笑了出来。然后走到我这边,拿过扶手也学着我的样子压了起来。
他比我手劲儿大,那水几乎都平射出去的,喷到了水盆外边,三姥爷和我一起哈哈笑着。
正笑闹间,汽车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来老爸已经下班来接我们了。
“三叔!”老爸随着老妈的叫法,叫三姥爷为“三叔”。
“诶。”三姥爷应着,“晚上留这儿吃?”
“不了。肖敏已经开始张罗饭菜了,我们回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