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床上缓缓下来,伸出手来摸索着,发出细细而又愉快的声音:“小白?小黑?是你们叫醒了我吗?”
青萄惊骇地看着床上下来的这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女孩儿,忽然伸手捂住了嘴,只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出声。
红玉和紫嫣也震惊的看着她。
这个孩子,柔弱而瘦小,几乎全身都是半透明的,就像个幽灵一样,仿佛轻轻伸出手,便会穿过她的身体。
而最震惊红玉他们三个的,是孩子白如玉瓷的脸上,本该有眼睛的地方,竟是两个恐怖的大黑洞!
黑洞底下,有秀气笔直的小鼻子,因失了血色而有点苍白的小小嘴唇,却欢喜地微微翘起,露出齐整的小牙,脸颊上,还露出小小一个可爱的酒窝。
在这幅小小的面孔上,狰狞的黑洞,和那秀气的脸庞格外不搭配,给人触目惊心的震撼和心疼!
小黑轻轻跳了过去,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跳到小女孩的身后,然后,弯曲变幻出一把圈椅的形状,体贴地将女孩儿搂坐在上面。
女孩儿用手轻摸着圈椅的扶手,脸上有甜甜的笑:“小黑,你越来越厉害了哟!”
小白游过去,如一条白蛇,盘上小黑变成的座椅,就在女孩手握的扶手边缠绕了几圈,轻轻靠近女孩儿的手,发出软糯的声音:“豆豆,今天,我们给你带来了三位客人,他们也许,能带我们出去呢。”
豆豆欢喜地用手轻抚着小白的头,声音里全是欢喜:“小白,我们有客人了吗?其实,能不能出去,都没有关系的!只要你们让我醒着,让我和你们在一起,我就特别高兴!小白,你别让我再睡了好吗?我不想睡觉,我只想和你们在一起!”
小小的声音细细弱弱,充满了哀求和渴望。
小白昂起头来,圆圆的眼睛紧紧盯着女孩儿,眼睛里充满哀伤,声音却强颜欢笑:“豆豆,我们以后不睡了。我们以后,都会一直在一起的!再也不睡了!”
豆豆听了,脸上绽出动人的笑颜,真心地欢喜:“嗯,我们一直在一起!小白,我们的客人在哪里呢?”
说着,她便转过头来,往紫嫣三人站的地方看过来,绽出大方的笑:“嗯,我感觉到了呢!我们的客人,就在面前是吗?有花仙子的香味,还有悠远亘古的来自遥远地方的气味!还有,还有,”她伸出手来,缓缓感应着,小脸上浮现惊奇的神色:“我竟然嗅到了三团灵魂之火的味道!”
小白抬起脸来看着紫嫣三人,圆圆的眼睛里也有惊奇和欣喜。
“豆豆,他们就是我们的客人,被幽绿从上面推下来的。我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有这么多惊人的地方!这样的话,也许他们真的能带我们出去了!”
小白的声音里由衷地带了惊喜。
小黑变的圈椅慢慢挪了步子,自动将豆豆送朝红玉几个近了几步,紫嫣心疼地蹲下身子,轻握着豆豆柔细的小手,轻声道:“豆豆,我叫紫嫣。”
豆豆的脸上漫开笑容,握着紫嫣的手笑着:“一定是个漂亮的姐姐!”
青萄一下子跳过来,将豆豆的手握着,黑亮的大眼睛紧盯着豆豆,话说得又快又多,像放鞭炮:“豆豆,我叫青萄,我和你差不多大呢!我一定让姐姐和红玉带你出去!我们把关着你的坏老太婆打瘪掉!”
豆豆从椅子上站起来,小黑便立刻便成一根拐杖,小白依旧缠在拐杖头上,小黑便自动钻进豆豆的手中,豆豆拄着拐杖,另一只手便摸索着来牵青萄:“我好久好久都没有人一起玩了!青萄,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
青萄连连点头,连忙将豆豆伸出的手紧紧握住。
红玉一直看着他们,忽然转头问:“小白,豆豆的?”他没有说出声,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小白从拐杖上溜了下来,让小黑带着豆豆和青萄到阁楼旁边玩耍,自己却盘坐了下来,昂起头来,几乎和红玉一般高,正视着红玉和紫嫣,慢慢道:“豆豆的眼睛,是被幽绿活生生挖走的。”
紫嫣轻声惊呼。红玉却捏紧了拳头。
小白已经平静了。再惨痛的事,过了千年,仇恨会积累和沉淀,心情也会慢慢平静。
她问红玉:“你们看到的幽绿,就是那个老太婆,是什么样子?”
红玉慢慢回响,缓缓讲述:“她好像藏在一盏灯里,那盏灯很小,吊在一个像我们刚刚那个大厅的顶上,她从那盏灯里幻出来,一双眼睛里闪着绿光,眼框深凹,拄着一根长满疙瘩的乌木拐杖,阴惨惨的,怪吓人的!”
小白轻轻地冷笑:“她擅长变幻,一直以美为荣,如今倒变成这样一个模样!”
“她为什么要……偷豆豆的眼睛?”
紫嫣问道。她实在说不出挖这个字。这该要多么恶毒和残忍,才能对这样一个冰雪可爱的女孩儿下手呢?
小白沉默了良久。
然后才抬起头来,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才说道:“我其实,不过是一根灯芯。小黑,是用来盛灯芯的灯管。你们,现在是在一个被倒扣的油灯里。”
紫嫣和红玉对视了一眼。转过头看着小白。小白圆圆的眼睛中闪过落寞:“我们,都灵力不高,甚至连人形都还没有幻化出来。但是,自从豆豆被幽绿挖去了眼睛后,我们用了数年积累的灵力,幻出了一双眼睛,豆豆没有了眼睛,我们便当她的眼睛,帮她看着这个世界。”
紫嫣轻轻点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白。
红玉问道:“豆豆,是什么?”
小白转头看看阁楼一边和青萄小声说话的豆豆,轻轻叹息:“豆豆,是这盏灯的灯灵啊。数千年前,闻名天下的九转玲珑,一灯如豆,就是说的我们啊。”
红玉惊了一下。九转玲珑,一灯如豆,他和紫嫣在翻典籍时看过,那是一盏能破虚妄,定乾坤,斩黑暗,迎光明的仙器,只是早已下落不明,却不想如今成了这个模样。
“那幽绿,又是什么?”
“她?”小白轻哼了一声,“她不过是用来拨挑灯芯的一根拨芯棍!”
拨芯棍,便是以前,嫌油灯不亮时,轻轻用来拨挑一下灯芯的工具。可有可无。实在没有,用根筷子也可以代替。
呃……红玉顿时哑然。这个身份,似乎不该有什么解不开的天大的仇怨啊!
“那时候,豆豆已经修成灯灵,就像如今的紫嫣仙子一样。”小白望着紫嫣,眼里无限惆怅,语气低沉:“可惜我和小黑都太不成器,都还混沌懵懂。但幽绿,却是一枝万年的老乌木上裁锯下来的,早已有了灵性,时常幻出灵体来,和豆豆在一起嬉笑玩闹,亲如姐妹,情同手足。如此过了数千年。直到有一天,幽绿竟然,竟然在豆豆毫无防备时,闯进灯台内,打翻神灯,用一件魔器,禁锢了神灯,然后逼出豆豆,生生撕开豆豆的灵体,从她的识海里,夺走了豆豆的魂,就是那盏灯灵,还将她一双眼睛挖走,最后,将我们丢入这暗无天日的谷底,一直关到现在!”
小白说到这里,圆圆的眼睛里已全然没了愤怒,只有无尽的忧伤。红玉感觉到身边有动静,一转头,青萄小黑和豆豆,竟然已经围在了他和紫嫣的身边,安静地听着。
豆豆脸上没有了笑容,却也没有愤怒,显得很平静,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紫嫣望着豆豆,又望了望小白,犹豫了下,小白摇摇头:“我们将豆豆救回来后,豆豆退化了数千年的修炼,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退化的修炼,保住了她的性命,却带走了她所有的灵力,记忆和本领。这些往事,我们和豆豆说过很多次,只希望她能记住,逃出去以后,可以为自己报仇!”
“只可惜那时的我和小黑,都才刚悟出灵识不久,什么都帮不了豆豆。幽绿将豆豆丢在灯台上,既破了识海,夺走灵识,挖去双目,自然以为她必死无疑。对我们两个刚悟出灵识,甚至连话都说不完整的废物,她当然不用加以理会。”
小白轻叹着:“我们将豆豆藏了起来,一开始,还会在谷底大声叫骂,将幽绿激出来,将她扔下的所有东西撕得粉碎。用尽种种方式泄愤。但后来,发现这样反而只会让我们自己死得更快。便放弃了。只忍气吞声,期盼着有一天,能逃出生天!”
“为什么说,会死得更快?”青萄扑闪着大眼睛问。
小白苦笑着,转头指指四周:“九转玲珑灯,曾是一件仙器啊。你看看它如今锈蚀成了什么样子?小黑轻轻跳一下,便落下成堆的铁锈,若没有这些宝石,更是一点儿光亮也没有。在这里,既没有灵气,也没有热力,又阴又湿,我们和豆豆是灯灵,当然要靠点燃神灯,才能修炼成长。如今这个样子,就像一个寒冬的乞丐,没有火,没有热,在冰天雪地里熬着,等身上的热气散尽,便也就冻僵成一具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