蚯蚓样的生物转了头看着青萄,依旧用那糯软的声音说道。虽然它只有两只圆圆的眼睛,红玉却感觉到,他自那眼睛里看到了淡淡的笑意和遗憾。
“要是豆豆能像她这样该多好啊!”小白对着黑管子叹息了一声,重重地感叹。声音里有诸多无奈和怜惜。黑管子从始至终没有讲话。
倒是青萄,突然指着那直直立着的黑管子道:“她叫小白,那你肯定叫小黑了!”
黑管子听着这话,猛然一震。终于动了一下,那粗嘎的声音便响起来:“就是他们帮不了豆豆,我们也可以把这个小娃娃留下来,陪着豆豆!”
红玉听着这话,不动声色地牵着青萄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青萄却歪了头问:“你是不是叫小黑吗?豆豆?豆豆又是谁?”
黑管子却又不吱声了。
红玉出声问:“这是什么地方?”
小白转了头问他:“老太婆把你们扔下来时是怎么说的?”
“她说把我们丢下阴风鬼谷,让我们好好尝尝滋味!”红玉看着小白,紧盯了她的眼睛,想看出些蛛丝马迹。
“呵呵,阴风鬼谷!对她来说,这里当然就是阴风鬼谷!她将我们幽禁在此上千年,肯定以为我们像她一样,早就被逼疯了!她若是敢下来,我一定要扒她的皮,啃她的肉,吸她的髓!”
黑管子突然嘎嘎出声,声音又如开始一样刺耳难听,而且猛然在地上蹦了两下,全身像洒灰一样脱落无数锈斑,大块大块,掉在地上叮当做响,吓得青萄连忙抱住了紫嫣。
小白看青萄那个样子,叹息一声,幽幽道:“头几百年,她还时不时往下丢些童子丫头,怕是她掳来侍候她的,全被折磨得断手断脚,那时小黑激愤,只要是她扔下的东西,通通都碾得粉碎。这两三百年来,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直到今天将你们扔下来。她怕是以为,我们早就被关得丧失了理智,像她一样,成了疯子吧?”
“她为什么要关你们?”
紫嫣轻声问。
小白将她深深望着,圆圆的眼睛里情绪万千,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却转了头朝小黑:“我们带她们去看看豆豆吧?把豆豆叫醒吧?”
小黑却站着不动,抖了抖满身的锈屑,粗嘎的声音里,竟透出一股无奈凄凉:“叫醒了又能怎样,若他们不能救豆豆,我们又该怎么办?!”
小白回了头,再次将红玉三个深深地凝望着,圆圆的眼睛里闪过挣扎,终于又转了头,坚定地望着小黑:“豆豆等不了下一个百年!是死是活,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注定消亡就是豆豆的命运,那至少也应该在消亡前搏上一搏!”
小黑半天都没有动静,忽然就往前一跳。他跳得又沉又远,整个殿堂都跟着震动了一下,簌簌落下无数灰屑。小白像蚯蚓一样游走,跟在小黑后面,游了一段,又停下来,转了头,用圆圆的眼睛望着站在大厅中没有动静的三人,眼神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安详,仿若活过一千年,看淡了一切,什么结果都可以安然地接受。她只回过头来看了紫嫣红玉和青萄一眼,便又转了头,一句话都没说,跟在小黑后面走了。
红玉转头看了下紫嫣。他觉得小白那一眼,既深沉安静,又坦然无助,还有一种含义:你们,想来就来吧。不想来,就走吧!
紫嫣点点头:“他们,一定是被那老太婆害得很惨,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青萄边边点头:“是的是的,我们一定要去帮帮他们,还有那个可怜的豆豆!”
“那走吧。”
红玉一把将青萄抱起,骑到他肩上,牵着紫嫣,大步地跟了上去。
绕过一条长长和阴湿的甬道,竟然来到了一个旋转楼梯前。这个旋转楼梯像个螺蛳一样,绕着圈直通顶端。无论是甬道还是楼梯,都显得无比阵旧,锈迹斑斑,若没有镶嵌在墙壁上无处不在的宝石散出晕光,这里面必然是漆黑一片,暗无天日。
小黑和小白走到螺旋楼梯前,并没有停顿,直接往楼梯上走去。小黑每走一步便蹦一下,跳下无数锈屑铁灰,他自己却仿若并无感觉。紫嫣将青绢顶在三个人头上,走一段便扬一下。
小白也再没有说话,气氛莫名有些沉闷。只有小黑每走一步,便发出的巨大的咚的声响,在这陈旧而暗黑的楼梯中回响,更显苍凉。
“这里,这里真像一个地底牢笼!”青萄被这氛围压抑得有些难受,小声在红玉耳边说道。她说得很小声,但在楼梯上这不大的空间里,声音被放大,顿时全都听得到。
小黑走在最前面,听了这句话,停止了弹跳式的行走,站了一会,突然说道:“我们已经被关在这里一千多年了!太阳是什么样子,我已经不记得了!”声音粗哑沉闷,在楼道里哄哄作响,又溅落无数灰尘。
小白跟在后面,梦呓一般轻声道:“我记得。又大,又黄,晒在身上,很温暖!”
红玉看着他们,看到小白圆圆的眼睛朝黑乎乎的顶棚望着,仿佛,那儿就真的有一个又黄又亮的太阳,正灼灼地照着。
紫嫣轻轻捏紧了红玉的手。红玉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和那个老太婆有什么过节,她竟然将你们关在这里面,但我保证,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带你们出去!”
紫嫣也轻声道:“放心,只要我们能出去,就一定能带你们出去!”
“我们肯定能出去!”青萄在红玉的肩上坐着,挥舞着小拳头。
小白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圆圆的眼睛里,既有感激,也有鼓励。
小黑继续往前跳,这一次,声音却再没有刚刚那样沉闷。仿佛红玉和紫嫣的话,令他振奋了许多。
一行人一直走到楼梯顶端,进了一个小阁楼。阁楼虽然也阵旧不堪,却没有像底下一样破烂,看得出屋子里被打扫得很干净。灰黑的墙壁上镶嵌着比底下要大得多的宝石,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出出莹莹宝光,照得整个屋子都比下面要明亮。屋子中间有一张小床,床上有一团氤晕白光,像个大茧子一样。
小黑小白站在床前,沉默了良久,似乎在做一个极艰难的决定。半晌,小黑嗡嗡地开口说道:“这是我们最后一点灵力了。破开了这个茧,我们便再没有让豆豆继续沉睡维修灵力的办法了!”
小白半天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就是现在不破开,再过几十年,这个茧子也会耗尽灵力,我们还是没有办法保护她!”
小黑不再说话,他忽然转了身子来,将紫嫣红玉和青萄三个深深地望了一眼。
这是红玉三个人头一次见到他幻出一张脸来,也只有一双眼睛,细长,黝黑。深沉。
不过一瞬间,这张脸便又消失。小黑却由一根黑粗的管子,变成扁长的一段,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缓缓弯了下去,像一把刀,轻柔而小心地切割着那个泛着白光的大茧子。
以小黑一路上沉重的行走方式,以及他寡言少语的性子,很难想像他竟能弯出如此柔软的弧度,做出如此轻柔的动作。就像一个为珍爱的女儿轻轻盖上被子的父亲,小心翼翼,极尽呵护。
青萄已经从红玉的肩上跳下来,呆呆看着小黑如此的动作,突然就红了眼框。身子轻轻抖了一抖。
红玉察觉到,将青萄的肩膀揽了一下,青萄小声道:“我,我也想有一个这样疼爱我的人!”
小白听到,转回头来望着青萄,眼睛全是慈爱的笑。
紫嫣轻轻将她拍了一拍,搂到身边。青萄的幻境里,不是干旱,就是战争。或许,关于父母的回忆,已经被这些噩梦一样的记忆遮弊了吧。
小黑将茧子切开,白白的大茧像被剥开的花生壳一样往两边一分,然后化成白光,如云朵一样飘浮起来,又像个大大的棉花糖,将茧子里的影像遮住,慢慢被一点一点吸收了。
红玉几个屏息凝气地看着,等白光消失,才看清楚,小床上,躺着一个小小身影。却没有实体,几乎就像影子一样的存在!
这……
红玉三个吃惊地看着小白和小黑。
他们俩却极镇定,目光复杂地看着小床上的影子。小白用她特有的软糯的声音轻柔地唤着:“豆豆?豆豆?”
穿上的黑影动了一动,随即慢慢坐了起来,随着黑影的起身,奇妙的变化产生了,仿佛有彩虹自黑影上闪过,渐渐绘出一个小小的人儿,黑黑的长发几乎有半个身体长,柔柔地披散下来,这是一个小女孩,手脸白得像瓷器,穿着一条快失了颜色,只隐隐透出点红痕的的裙子,光着一双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