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坐调息,听得耳边悉悉索索响动,转头一看,竟是一头食梦驹不知从哪里蹭了过来。扑闪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正将头凑了过来,挨着他的腰,将他亲昵地嗅着傍着。
青因仔细辨认,这一头是他以前司职时最常带出去的食梦驹,已小开灵悟,便取了个名字叫星梦。当日他在清秋千梦的府里,星梦是最依恋他的,天天守在他门外,连睡觉,也要睡在他卧房门口的桂树下。
青因便拍着星梦小小的脑袋问:“星梦,大白日的,你如何寻到这里来了?可是去巡夜了才回来?还不好好歇着?”
星梦也不答他,只欢喜地摇着尾巴,将个毛茸茸的头使劲儿在他衣服旁边拱着,说不尽的高兴雀跃。
正问着,远远传来呼唤声,一个青衣小童转眼就到了面前,见了青因,又惊又喜,低头便拜:“仙君!”
青因已认出正是留在天庭的星点。便站了起来,微微颔首。星点见过礼,看青因一脸疲惫,心中便已明了,又拜了下去:“星点有负仙君嘱托,没有看护好暮扫仙子。”
青因淡淡摇头道:“我不过让你多留心一些。金凤公主骄横拔扈,你就是站出来,也不过白白多一个人牵扯进去。你难道还能阻拦她不成?不用多心,只要报了消息给我便是。”
星点点头称是,又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渴求:“仙君,我什么时候也能去灵台山?”
青因一挑眉:“你要去灵台山做什么?”
星点便满脸的委屈:“如今大批人马都去了天庭周边驻守,整个天庭冷冷清清,留下来的都是些惜命又无趣的,星安星石也不在,府里就星点一个人,真是好生没趣。星点也想随仙君一起,上阵降魔,杀敌立功。好过躲在府里,好像坐吃等死一样。”
青因便笑了笑道:“仙寿无疆,你便是想坐吃等死都还不能。前线固然风光,却也危机重重。后院固守同样重要。又有哪个和你说的留下来的,就是惜命无趣的了?你不想想,若无重兵守护天庭,万一我们守住了灵台山,天庭却后院起火,被魔军侵入了,那可如何是好?”
星点便撅了嘴道:“哪有那么严重。”
青因道:“自然是不希望这样,只是说与你听,前方后方一样重要,你好好据守着,别乱了心神。”
星点嗯了一声,星梦在旁边见没人理它,将个嘴使劲地拱着星点,发出小声哼哼。青因便指着它道:“星梦这是去巡夜回来?”
星点连连摇头:“它哪里还肯去巡夜。仙君走后,它日*日守在仙君屋前,谁牵都不肯走。新来的司夜仙君召了几回,它死活不去新仙君的府上。只赖在府里不走。如今司夜君早将它除了名,星梦如今成了咱们梦夜仙君府上私养的仙兽,在天庭的功名簿子上早就除了名了。”
青因顿时哭笑不得。抚着星梦觉得有些可惜了。像星梦这样开了灵悟的,又本来就是天庭司职的仙兽,只要再修炼数年,化了形,便可直登仙籍,领了仙职,一路平步青云。它如今这样一闹腾。便和青萄这样野生野长的小仙小怪差不多,若想领仙命司仙职或更上一层,便千难万难了。
星梦却完全没有什么表现,不知道是完全不知晓,还是不再乎,或者听不懂,只是在青因摸着它时,高兴得狂甩尾巴,抬起头来伸*出红*粉粉的舌*头,一下一下舔着青因的掌心,又绕着他蹭来蹭去。
星点蹲下来将它脖子抱住道:“仙君,我若是星梦,可也不稀罕那些个仙职。星梦这样挺好,我还有个人陪着,在府里守着也没那么寂*寞。”
说着笑眯眯看着青因:“仙君,这天魔大战还没打起来,可我觉着仙君如今转性儿了。”
青因听他这没大没小的话,背了手道:“哦?”
青因笑得眉不见眼地:“仙君以前在府里老是闷着,青天大白日也不出来,一年里和星点说的话儿,怕都没今天的多!”
青因便闷了一下。他司梦夜仙君这一职,晚上要去当差,说不辛苦是骗人的。白天常常打坐修炼,因为夜里不眠,白天便稍事休息,常常会想起梦中人。便如做白日梦一般。他有时甚至宁愿长在梦里不醒来才好。如今这些变化,一面是担起军中大任,总不能老闷口不言吧?而且琐事缠身,独自孤苦自怜的时间都没有了。另一面,却是因为身边的人。一个乔装打扮的五皇女,几乎将他耍得团团转,一个没事儿吓折腾的红玉和紫嫣,累得他千里迢迢,若追究起来,这也算擅离职守,私自脱营了。这个变化,究竟好是不好?他想想星点的反映,不由得哑然失笑。
星点可不知道这当儿他家仙君已思绪万千将各种事情想了一回,只摸着星梦,又想一件事来,便夸道:“仙君,星梦可孝顺了!上回我让仙鹤捎过去的那壶酒仙君可尝过了?味道超好吧?就是星梦不知从哪里讨回来的。当时我揭开盖子,那个醇香扑鼻,闻一闻都快醉了!”
青因一愣,酒?他最近忙于公事,还真是未喝过酒,莫不是星石收到了,还没有拿出来?
便又点点头,摸着星梦茸茸的软毛道:“星梦有心了。”说着便要走,临了又想起来,回头嘱咐道:“紫嫣近两日大约就醒了,红玉是个有脾气的,你盯着点儿,别让他们把事儿闹得太过了。有什么便传书过来。”
星点连忙点头。星梦依依不舍地用嘴叼着青因的衣角不肯放开。星点狠狠点了点它的额头:“你倒是忍心,你若是和仙君走了,是不是就留着我一个守着大宅子?”
星梦听了,支愣起耳朵,烦燥地刨着两只前蹄,终于怏怏地松了嘴。
青因拍拍它,笑了笑,腾身便走。
出了南天门不远,青因便加速急奔。心里担忧灵台山的战况,毕竟只留了个分身,很多事情怕是应付不来,若是两边突然交战,主帅意向不明便会军心浮动。那可不是小事。
这才开足了马力往前冲,冷不丁前面昏昏乎乎飘过来一团云。青因连忙向旁边侧闪,谁料这团云便如个醉汉一般,东扭西歪,毫无章法,转着圈胡乱飘摇,速度也不是一般地快,到了他面前时竟然突然就改了方向,对着青因直冲了过来。青因大惊,连忙刹脚,闪躲不及,砰地一声巨响声中,平地里起了个惊雷。两个直冲冲撞在一起。青因勉力站稳脚,对方云头便如一团烂棉花一般,转眼将青因拢了进去,里面倒是白得亮晃晃的,只是一大股浓烈的酒肉香味几乎要将人熏晕掉。青因定晴一看,自己被卷进一大堆酒肉果品里,这肉,也不知是些什么烤好的山珍美味,堆得如小山一样。旁边一堆便如一个云做的酒窖,里面大坛小瓶堆了无数,好些坛子罐子烤肉因了这激烈的一撞,全呼啦啦往下乱翻乱滚,脚底下更骨碌碌滚着无数各色新鲜果子,青因连忙放出结界,小心闪避,生怕踩踏了这些物什。正忙乱间,耳边如炸雷一样响起一声怒吼:“哪个浑小子,冲撞了我的坐驾!”
便从烤肉山下爬出一个老头,白衣白须白发,青因还未站稳打个揖,老头便一把撞破他的结界,恶狠狠揪着他的肩膀,不由分说使了个千斤坠,便将他从万丈高的云头瞬间拉下地来,扑通一声落到了一片荒芜的山头上。这一大团云做的美食包裹便如一块大石头般重重坠了下来,在地上打了个大洞,激得枯枝烂叶乱石土块如下雨一般乱飞乱洒。山上各种野鸟走兽吓得乱扑乱逃。
青因也被吓得不轻。他虽然失了精血有伤在身战力弱了些,但也还不致于如此轻易就被人撞破结界,然后如教训小童一样被拉下马来。能在他面前有这样的手段,只能说明此人是天庭中不曾显山露水的高手。
才将将站稳,拉他下来的老头已经怒气冲天地将那装满美酒美食够七八个人吃喝上三五年的云团拍了拍,缩成一个小球,往袖子里一塞,拍拍身上沾的草叶树皮,转了身拂袖就走,酒气冲天,还边走边气哼哼地直嚷嚷:“我道是谁敢这么云里雾里撞我一下!把我这酒池肉林都尽数毁了。原来是天庭元帅!怪道敢不让路了!我倒是要去见见彻玉,问一问他,这带领百万天兵的元帅,不在灵台山操劳军务,大白青日里的,晃荡到南天门外来做什么了!”
青因听这一席话吓得心里发毛。他本来就是私自离营,若真被发现,少不得个擅离职守的罪名。这个倒还不说,只是这一番举动,实在不应该是他堂堂一个两千多年仙君兼元帅该有的行径。若真是捅到天帝面前,他这一世英名可算尽付长流水了。说起来,都是因为担心着紫嫣,放不下心来,才出此下策,贸贸然干了这种事情。真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