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安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可自拔,帐门猛然被撩开,星石大步冲了进来,到星安面前勉强压抑着怒气,声音却愤怒得低不下去:“星安,我刚刚听到动静,悄悄去中军营帐看了看,四皇子已经先回来了!但是躲在营帐里不敢见人,也没有走露出一点消息!咱们仙君!咱们仙君只怕凶多吉少!”
星安腾地站了起来。脸色顿时一白。四皇子回来了!那仙君他?她简直不敢想下去,一把揪住星石的衣服:“四皇子回来时状况如何?衣衫可齐整?有没有受伤?”
星石见星安慌乱的样子,连忙平息着自己的气息,也不敢太刺激她:“没有,四皇子好好的,衣衫齐整,脸色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白,不过,奇怪了,他好像抱着一个人,像是亲兵打扮。脸朝四皇子怀里,也没看到面容。那个亲兵看起来倒是虚弱得很。”
“抱着一个亲兵打扮的人?”
星安听了,也是一愣,将揪着星石衣服的手松了开来,顿时有些困惑:“你确定是四皇子平安回来了?”
“我惦了脚看得清清楚楚,中军大营里表面上安安静静,其实几个老将都聚在大帐里。就是刚刚一刻钟之前,我看见四皇子抱着一个亲兵一阵风一样驾了云头悄悄飘进帐里,连守营的亲兵都没惊动!”
“守营的亲兵都在帐前?”星安来回踱了两步问。
“在啊,八个在副帐等待轮岗,八个站哨,还有两队各八个往来巡逻的。”
星石说完,陡然拍头,和星安两个四目相对:“三十二个亲兵都在,那四皇子怀里抱着的是哪个?”
难道是星君受伤了?星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难道……四皇子抱着的是仙君?”
不可能!星安瞪了星石一眼,掀开帐门就往外冲:“我去找四皇子问清楚!”
星石吓得一把将她拉住,扯回帐内:“你怎么比我还冲动?四皇子又岂是常人?皇子加监军的身份,哪里是你我能随便去质问的?再说他悄悄回营,什么人都没惊动,摆明了不想让人知晓,你便是到了大帐里,他只要使一个隐身术,你又到哪里去问?”
星安将星石的手拍脱,猛然抽出自己的剑来,明晃晃闪在手里,转回头冷笑:“是他一定要约了仙君出去夜探魔营,如今只有他一个平安归来,仙君却生死不明,他藏头露尾,究竟做的什么勾当?今日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别说是什么皇子监军,便是彻玉大帝在那里挡着,我这柄剑也要杀个落花流水,问个清楚明白!”
说着猛然摆剑,就要冲出去。星石拦她不住,急得跺脚,也要跟出去。两人才掀起大帐门口的帐帘,便听见身后有轻咳声连连,一阵青烟在大帐中凭空出现,慢慢缭绕凝聚。这声音,正是从烟里传出来的。
星石还在回头发愣,星安却已将剑丢在身旁,风一样从星石身边冲过,中途绊到星石的腿,立刻连摔带爬地撞到那团青烟面前,因速度太快几乎是通的一声扑倒在地。
烟团中慢慢凝出青因的身形,却是衣衫褴褛,条条片片挂着,满身血迹,情形好不狼狈。
星安一见,顿时满眼是泪,趴在地上哽咽着叫道:“仙君!”
星石连忙过来,拣起星安的剑装回她背上的剑囊里,待要伸手去扶青因,青因已收了青烟,自己缓缓站正了,虽一身破烂衣裳,血迹斑斑,却风流清俊不减,将双手背在背后,半低了头看着跪伏在地的星安,微微笑着调侃道:“不过是探了探魔营,不知出了什么事,一回来便要受如此隆重的跪行大礼?”
说着又抬头看着星石:“莫非星安终于想通了,这一回便要与你我拜别,从此找个人嫁了,安心做他人妇?”
星石见仙君分明脸色发白,一身狼狈也不是装出来的,阵阵血腥直冲鼻端,也不知究竟伤得有多重,顿时心头一酸,便也弯下腿来和星安跪倒在一处叩首道:“还请仙君怜惜身体,爱惜自己。不然,最终心痛难过的,都是仙君门下的我们!”
青因看他俩这样,略略有些伤神。千百年来,他还真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真正如一句唱词里所说的,除了千年来苦寻而不得的那一个人,当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如今带着一身伤回来时,看到两个侍者这样的激动,有些感动,也有些怅然。
星安这会儿却回过神来,站起来擦了眼泪,便将旁边挂着的衣裳双手奉过来,星石连忙跟上来接过,便要给青因换上。
青因将外面条条缕缕的衣裳褪了下来,揉成一团,对星石道:“倒不是连变一件衣裳的灵力都没有了,不过这衣服上溅有黑面狮鹜和鬼面狮鹜的血,你将它好生收集着留下来,日后定然有些用途。”
他这么说着,接过衣服的星石和准备热帕子的星安却都变了脸色,齐齐抬起头来道:“竟有鬼面狮鹜?”
青因点着头,将衣裳换上,在帐中的方榻上坐下来,微微斜靠着身子,才悠悠说道:“有八只黑面狮鹜和两只鬼面狮鹜,我勉强斩杀了三只黑面,那两只鬼面,太过狡猾,一只出来进攻,另一只不知什么原因,只是躲在云层后头并不露脸,我便只斩下其中一只的半个爪子。”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方玉印,那玉印四四方方,透明晶亮,中间赫然封印着血淋淋黑乎乎一段连着腿跟的尖锐的爪子,献血淋漓,狰狞恐怖,虽然已是被封印的微缩的袖珍版,却依然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凛冽恶意和蓬勃激荡的魔气。连那腿上的黑色羽毛,都一根根纤毫毕现,仿佛钢针一般刺人眼目。
这不过是鬼面狮鹜的一段脚爪,竟都如此凶恶!星安和星石都长吸了一口气,退后半步。
青因却因为这么一个微耗灵力的取摸玉印的动作,再压抑不住,猛咳了一声,拿帕子捂着,却掩不住,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脸色顿时又苍白了一分。
星安眼睛立刻又红了,将帕子递了过去说道:“仙君不必硬撑着,这个样子,肯定受了内伤,什么都不要说了,先好好休养一阵子。”
又到大帐旁边的小几下,拉开抽屉,取出一堆闪着光彩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从中挑了几个,放到青因面前,拔了塞子,一颗一颗倒出来用小金盘托着,极虔诚地递到青因面前。
青因看了下,都是往日收集的各种疗伤调理的灵丹,其中一颗棕色的又大又显眼,却是他很久不曾服用过了的旧药。
他便瞄了星安一眼。
星安眼中便有泪光在闪,带着责备和心疼:“仙君不用强装,千年前我便和仙君一起对付过鬼面狮鹜,那么凶残恶狗一样的鸟儿,哪有那样好收拾?仙君赶快将药都吃了,好生歇息调理,好不容易这两三百年来把旧伤调理得不用服药了,别因了这新伤,又扯出老旧的毛病来了!”
青因轻轻叹了口气。将那颗大的先捉来吞了,又将其余的如吃糖球一样全倒在嘴里,就了一口水咽了,才向星安一笑:“这样便好了吧?不用哭丧着脸了。”
星安扁扁嘴,将托盘入下,说道:“吃了丹药仙君好生休息,天塌了也不用去管它!”说着连忙又去睡榻旁边,铺床张被,又把那枝燃着的线香挪到榻前,等星石这边服侍着青因洗漱完,又张罗着端来一盏安神养灵的天山参茶,看着青因慢慢喝了。
青因的确是累了,一切都依着两个仙侍的安排,并不多言。
星安将纱帐放下,青因侧躺下来,想了想转头问道:“四皇子平安回来了吧?”
星石气哼哼说道:“可不是早回来了。虽然鬼鬼祟祟,不敢让人知晓,但精神抖擞,怀里还抱着个亲兵,哪里像仙君您这样狼狈,弄得满身是血!”
星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星石却将头一扬。他当然知道仙君特意穿着那身血衣是为了将黑面狮鹜的血带回来,但心里头却总是不服。对先逃回来的四皇子连鼻缝缝里都透着不屑。
抱着个亲兵?青因也有些诧异,若有所思,想了想又说道:“既然四皇子隐了形藏,你们便也不要道出我回来了,等中军那边有了动静再说。”
星安连忙道:“正是这样,仙君只管放心休养。好好休息。将伤了的元气全补回来!我一会便去那边支会一声。仙君不用理会。”
星石还想叨些什么,星安狠狠瞪了他一眼,将他用力一拉,两人出了营帐,让青因好生休息。
青因平时都习惯坐在榻上闭目修行。既是休息,也是修行。但这一刻,他却连坐起来都有些困难。虽然在星安和星石面前忍着没有显露,说得也不过三言两语,很是轻巧。青因自己心里却清楚,他也伤得不清。
本来这一战,杀了三头黑面狮鹜,他仍有战力,揪准时机,便可以将那一只鬼面狮鹜半个身子也撕下来。却不料就在他发力死死揪住鬼面狮鹜半条黑金钢铸成一般的腿,引得它昂道惊恐嘶叫时,突然从云层里钻出另一只个头略娇小一些的鬼面来,在他背后迎头一爪,当时那样惊险,鬼爪呼呼,风声厉厉,电光狂闪,腥气扑鼻,几乎要将他的头都踏碎。
当时战况激烈,便是如他这样仔细留心防备,也没有料想到在那汹涌的黑色漩涡里,竟然还藏着这样一只小的鬼面狮鹜。这只小的不知什么原因,一直不曾露面。若不是大的这只鬼面狮鹜遇发出惨叫,恐怕小的这只还会一直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