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了快艇后,被那个怪物追到,全员必死无疑。不如我和欧阳留下,给快艇留下逃命的时间,而且如果团子在这艘船上的话,我们走了她就只能等死了!
我和欧阳继续到处找着团子,终于,在一个密闭的船舱里,听到了细微的呼喊。
欧阳撞开门,黑暗的斗室,团子****的,哆嗦着用一件男式外套遮挡着身子。
她眼神木然,脸色苍白如纸,洁白的身体上满满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伤痕。
窒息般的沉默。
一阵猛烈的撞击后,欧阳走过去,想抱起她,她像突然醒过来一样失声尖叫起来。
欧阳像被点了穴一样僵硬在那里。我感觉我的眼睛迅速充满了血。
她说的,老大,别让他们碰我。
山雨欲来风满楼。
景初坐在办公室,低头写着文案,突然一道惊雷将整个房间映的彻亮。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阴霾的天空,神色冷峻:“竟然会在人类聚集的地方现身?”。
团子很虚弱,尖叫之后就晕倒了。欧阳背着她,我们跌跌撞撞的来到了甲板上。此时天和海已经黑成了一色。
“你有办法走吗?”我回头问欧阳。
欧阳面色苍白:“传送,之阵,可以试一下,但是,要有十分钟时间咏唱,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你做你的,剩下的我来对付”我咬牙对他说。
他点点头,开始咏唱:“上帝造物的慈悲啊,从光的方向,到海的尽头……”
异生物的波动使我气血翻腾,几欲呕吐,我不知道在靠近我们的是什么,可是我知道,那一定是我遇到过最强大的生物。
怒卷的狂风让我几乎栽倒在地上,水突然平静下来,黑色的气息无声的渗透着。
他,已经来了。
而欧阳才刚刚开始。
突然,巨浪高扬,人说滔天巨浪,可是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原来巨大的海水可以遮住整整一片天空,黑色的海水让我真的看见了末日的到来,船身如同火柴一样轻易的支离破碎,下一秒,我已经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海水中。
我看见他了,虽然只有四分之一秒。
但是没有一个中国人,会认错。
虎须鬣尾,身长若蛇,有鳞若鱼,有角仿鹿,有爪似龙鹰
他是我们的守护神,是图腾,是一切恢弘的代名词,是绵延千万年的信仰。
龙。
别说战斗,如果可以,我只想匍匐在地上,他是神灵,是不可亵渎的神灵。
他巨大的,看不见边际的长尾,从水中游弋而过,我甚至没有看清楚它整个身体的宽度。黑色的水流和巨大的力量带着死亡的气息无声无息的将我包裹,我目瞪口呆的向着海的更深处堕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眼前突然骤然一亮,肺部涌入一股新鲜的空气,黑暗而静默的上古世界消失了,欧阳一边抓着团子,另一手抓着我,以他为中心,长长的光带萦绕着我们,让我们不至于沉下去。
晴朗的夜空,漫天繁星。
“诺亚方舟”欧阳说:“唯一简短的水中自救术”
他头上滴着血,似乎被那股巨大力量伤的不轻,团子已经醒了,似乎也受了伤,瑟瑟发着抖,但至少,我们死里逃生了。
虽然,他明显并没有想要伤害我们。
“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他们俩一脸茫然。
我突然觉得有点说不出口,我还能感受到“他”强大而神秘的气息,那一刻巨大的震撼还让我浑身无力,我没办法轻慢的说出口。
“我只看见海啸”团子说。
“我伤得太重,短时间内无法施展任何术法”欧阳说,他一到这种危机时刻,就会莫名其妙的不磕巴了。
这很危险,夜里的大海冰冷异常,没人知道潮汐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更重要的是,谁知道会不会有凶猛的海洋生物出没。
团子苍白着嘴唇:“没关系,我可以试试”
“试什么?”我疑惑的说。
“我和雾津青行学了召唤术”她轻轻说:“海水是天然的介质,我要看看,我能召唤出什么”
我知道团子一直在学召唤术,但是没看到她施展过,事实上,召唤师是无比神秘的职业,我也没看到过除雾津青行之外的任何召唤师。
她用苍白的手指不断在水中画着图案,并念念有词,深蓝的海水中突然逸散出白光组成的图案,然后慢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小孩子的头,细腻如果冻一样的皮肤有着半透明的质感,浅蓝色的卷发,头上尖尖的耳朵,脸上有鱼一样的腮。然后鱼的身体,形状像鲤鱼,像蜥蜴一样长了四个脚,正在踢踢踏踏的划水。
再精妙的法术也无法做到“无中生有”,召唤师只是把其他世界的生物通过阵法召唤过来。
“是精灵吗?”
“陵鱼”她说:“六合界的生物,人头鱼身,一般拿珍珠才能召唤出来,现在出来,应该是因为这片海域灵气蕴泽吧”
陵鱼很大个,驮上我们仨不成问题,摇摇晃晃的带我们游到岸边,他似乎不太愿意靠近有人的地方,看到有亮光了,就悄然潜入海底,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三个措手不及,呛了一肚子水。
不过好歹上了岸,很奇怪,海滩上有一群警察,搜救队正在紧罗密布的工作。
见到我们,警察们似乎大吃了一惊,问明了情况,连说在暴风雨中居然逃生,简直是奇迹,一边迅速将我们送上救护车。
我们上车后,团子和欧阳一下子就晕倒了,从窗户看去,搜救队还在工作,我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强忍住意识昏沉,拉了一个警察问:“出什么事了?我们不是回来了吗?还在搜救谁?”
他面色沉痛:“执行任务的六名同事,乘坐的快艇被风暴掀翻,已经失去联系”
我的脑袋嗡了一声,有很半天,我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什么掀翻?什么失去联系?九夏呢?我儿子呢?
我挣扎着要下车,被几个警察死死摁住了,医生给我注射了镇定剂。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我从病床上起来,没理会小护士们的阻拦,哆哆嗦嗦的冲下楼,我是抱着九夏出来的,我不能一个人回去。
我赤着脚,不知跑了多久,因为没有力气跌倒在了地上,九夏,陈九夏。
我的儿子就这么死了吗?
为什么我一点实感都没有?
我抱着膝盖坐了很久,怎么办,我又搞砸了,我以为我可以带他平平安安的回去,可是他死了,那么软软趴在我肩头啃骨头的孩子,就这么死了!
我恶狠狠的扇了我自己一个耳光。
叫你自以为是!
团子空洞的眼神:“老大,别让他们碰我”
大晨临死前无限绝望的那个笑。
不断交错着,交错着,交错着
我忍不住又扇了我自己一个耳光。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你干什么呢?”清冷的声音响起。我抬头,景初,那个博士,长身玉立的站在月光下,皱着眉看着我:“大半夜的,拿自己的脸当快板吗?”
我扯扯嘴角,笑不出来。
他走了,不过很快就回来了,拿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递给我:“敷在脸上”
“出什么事了?”他坐在我旁边,问我。
“九夏死了,我很没用,没能保护他”
“九夏?你说X试验体”他扯扯嘴角:“噢,别人长脑袋是为了显身高,很明显,你连身高都不显”
“你说什么?”
“我们祖国的平均智商这么低,多亏了有你”他说:“放心吧,你死了他也不会死,他的生命力,比任何已知的生命都要顽强”
我愣了半天,才突然挤出一句:“景医生,你真的,很像我一个朋友”
他无所谓的笑了笑:“你为这件事已经发过足够的疯了,男朋友?”
“比男朋友重要一百倍的人,如果他活着,他会成为一个特别了不起的人,可是被我害死了,死的时候才十六岁”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颤的说:“我一直想保护我身边重要的人,但是,他们一个没跑,都倒了大霉,都是因为我的软弱和自以为是”
“陈翎春,我知道你总是害怕你一个人,但是就因为这样,把所有的事都堆在自己身上是没用的”他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你不能对你的朋友挨个负责,你也负责不起”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回去吧,好好休息一晚上,相信我,明天X,哦不,陈九夏,就回来了”
“什么?”
“我答应你陈九夏会回来的”他耐性的看着我,就像看一个撒泼幼稚园小朋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回去了,快回病房吧”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他是我见过最挺拔好看的医生。
我想起上初中的时候,上初中的时候,我经常打架受伤,有时候伤到脸或是伤的狠了,不敢回家,四喜他妈又凶,就常常跑到大晨家里去,大晨爸妈工作忙,我每次敲门的时候,开门的都是穿着小白衬衫的大晨。“今天那孙子出阴招,还好我精明,我三拳两脚……”大晨一声不响的听着我的喋喋不休,把医药箱拿出来,帮我上药。
那时候他也打架,但是他从不受伤。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比医院那群只会翻白眼的护士强多了,我躺在床上,看他用棉签一点一点的帮我消毒,极其认真的眼神,在暖色的灯光下模糊而温暖。“大晨,要不你以后当医生吧,我觉得你有这个天赋”我仰面躺着,胡言乱语。他瞥了我一眼:“那你以后当沙包吧,你也有这个天赋”
那时候上着药我就迷迷糊糊的睡了,他会帮我擦干净脸和脚,然后帮我盖上被子,任我霸占他的床。偶尔醒来的时候,看见床边的课桌旁,他在一声不吭的抄双份的作业,台灯的光芒如水,小小少年认真的眉眼,很好看。
他从来都是那样一个毒舌却温暖的男孩子。
那个夜晚,我回到医院的病房里,躺在床上,心情突然晴朗起来。
大晨对我说,九夏会回来的,他就一定会回来。
因为大晨,从来不会说话不算话。
带着这样的念头,我慢慢睡去了。
世界上的事情像是多面体,永远有阴面和阳面,可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我们都只能看到一面。
我不知道的是,在那个夜晚,景初转身离开的时候,蓝色衬衫已经被血湿透了,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他苍白的脸,和腰腹处渗血的伤口。
我不知道的是,搜救队那一晚并没有打捞上来任何快艇上的人,但是却打捞上一具已经死亡多日的骸骨,身份无法证明,腐烂的背部依稀有一块纹身。
我们自以为知道真相,可是我们所了解的,只是这个世界巨大身躯上,小小的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