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我要喝……喝……”双颊红扑扑的水月烂泥一样软趴在桌子上,手还在到处摸着酒罐子,白楼将壶里的茶水都倒进一个空罐子里,递给她。
自以为拿到酒的水月吃吃一笑,仰头就是猛灌。
伤心了就该宣泄,白楼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解下了外衣给水月披上,入夜了,风带着点凉意。
白楼轻嘬了口酒,继续大大咧咧的打量视线正对面的男人,烛光在那遮盖了上半张脸的银色面具上投下一片斑驳,弧形姣好的薄唇,饮酒时上下滚动的喉结。
对了,还有他的手,那是应该是持剑者的手。白楼低头瞧着自己这双软柔似无骨的白嫩小手,忍不住叹息一声,无比想念之前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和厚厚的指茧。
“客官,您的香参茶。”店小二笑呵呵的给对面桌换了茶水,白楼下意识看过去,男人突然抬眸,视线交撞,白楼有些心虚的偏过眼瞧那店小二收拾碗筷,嗯,这小二的手也不错,白白净净的……
白楼摸摸下巴,这会不会太白了?
“你。”面具男忽然开口,隔着桌子向她举了举酒杯,白楼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也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照学照样的敬了敬,一口饮下,抹抹嘴角,却不经意瞟到男人唇间尚未收回的笑意,顿住。
面具男又自斟了一杯茶,似乎是刚上来的香参,热气缕缕,伴着风飘来一阵香气,白楼懒懒的支着下巴,就这么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时间就像在这一刻停止,喧嚣远去,只剩下烛光摇曳里那美极的身影。
当!
茶杯落地,浓茶四溅,滴落在地泛起一股白烟,白楼惊坐起来,只见那男人突然起身,隐在面具下的双眸寒光一闪。
白楼惊愕之际,身后已响起一连串刷刷刷的拔刀声,桌椅被掀翻,壶罐杯盏叮叮咣咣摔碎在地,白楼猛的起身看着那群本应该醉倒的人,那些泛着猩红的眼神中分明就是仇恨!
“魔教小贼!你屠我焱门杀我兄弟,今天便要你血债血偿!”语毕,领头的操着一把大刀向那面具男横劈过去。
白楼抬手当下溅过来的碎木,正看见面具男悠哉悠哉踢起长椅将冲过来的领头撞倒一边,不经意的转面向她,嘴唇微动——走。
未出声,却仿佛有那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回荡,顿时整个人飘飘然,连那些家伙大喊着什么魔头、报仇都给忘到一边,背起水月往楼下一点点往楼下挪。
有些不长眼的刀子挥过来,白楼利落的转身躲过,一手截断那人手里的剑,抬脚将人踹下楼,又赶紧蹲下来做鸵鸟。
从打斗一开始那些无辜的客人就惊叫做鸟散,桌椅散乱茶水打翻,掌柜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起先还高声劝架,但那些人刀子在他脖子上一晃,立马蔫了,躲进柜台里抱着钱罐子各种肉痛,还是白楼连叫了好几声才抖着爬出个脑袋,帽子还是歪的。
白楼往他面前放个几块铜板,笑得无比真诚:“那啥,我这次出来钱没带够,先打个欠条,下次还你行不?”
掌柜的瞧着俩一大一小的铜板,火气噌的上来了,可还不急开骂就被上楼摔砸下来的人吓得一蹦三尺高,再一看那些大堂里那些没付钱的人早躲的躲跑的跑,哪还有心思去管白楼,抓了那俩铜板往钱罐里塞。
白楼扶着水月跌跌撞撞的回到她那小院子的墙外边,此时乌云挡了月光,树影斑驳,鬼迹森森,酒后被凉风一吹,水月冷得哆嗦,啊呜一口就吐得昏天地暗,白楼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从树脚摸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绑在水月腰上,将她放到自己背上连捆了好几圈,吐过的水月轻了许多,她勉强还能背得住。
三两下爬上树,从树干摸到墙头,白楼刚准备翻下去,就看到墙下笔挺的站着个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光打在那人的下巴上,照出一双泛着幽光的眼,正死死的盯着她。
“鬼啊——”白楼站在墙上,身子一个不平衡就往后倒,耳边风呼呼吹过,心算了墙头到墙角的距离,还以为生命就此结束,就感到有力量托了她一把,回神时已经双脚落地。
“白楼,谁教你翻墙出去的,要是摔伤了怎么办!”月光溢出云层,白楼抬头,只依稀看到个脸型轮廓,倒是一直醉酒的水月听到这声音浑身一僵,要不是她还被白楼绑在身上,几乎就要扑着过去抱大腿:“大少爷,大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小姐被欺负得可惨了,是他们……是他们故意把小姐推下河的……小姐病得好重啊……小姐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白楼扶着几欲倒下的水月,明显感到眼前的人周身泛起一股杀意。
……
“大……大哥……”白楼内心忐忑,不知该如何应对,听水月的口气,这大少爷应当是和白楼感情很好的,只是……容易穿帮啊!
白翊放下茶杯,酒醒之后的水月口齿格外伶俐,将白楼这几天来的各种苦都详细说了个遍,而白翊的脸色已经从极致的黑变为极致的白,最后笑靥如花,惊出白楼一身冷汗。
“小楼,这件事就交给哥哥吧,你也是个要出嫁的姑娘了,为此闹脾气外出,不值得,莫要让别人传了闲话,到头来都是自己吃亏。”白翊声音温和,像是在安抚。
白楼想了想,点点头,反正她也懒得管这些事情,既然有人帮忙,何乐而不为。
见她如此乖顺,一如从前那恬静温婉的妹子,白翊欣慰,同时也有些担忧,这样的性子到了战家,免不了要受欺负,战府中人个个身处武门,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而战将军更是几番领兵作战,为西溟国打下大片疆土,可惜将军的大儿子自幼身患怪疾,向来只有老二和老三随同进出,白楼要嫁的,便是战家二少爷。
只是这二少爷……
白楼不知道大哥的担忧,思绪渐渐飘远,又回到那低沉的声线和那双手上,捧着下巴想象那张面具之下应当配上一张怎样的脸。
白翊回过神便看到妹妹一张思春的脸,眉头微皱,他妹子的的心思他早就摸透了,别看她人软软懦懦,脾气却拧得很,死了心非萧培不嫁,他就不明白了,那人面兽心心怀鬼胎的人到底哪里值得看上的,让白楼不惜为此吃尽苦头。
思及此,手重重一拍,杯盏叮咣作响,白楼眨眨眼。
“今天的事就先说到这里吧,”知道刚才吓着她了,白翊声音缓了缓,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石头,石头圆润剔亮,煞是好看,“这是我从一个商贾手中得到的墨玉,墨玉质地坚硬,千斤压顶而不碎,置于水中也有化毒滋养之效,你且收着,以便不时之需。”
白楼惊讶的接过:“这个真这么有用,那应当是大哥收着才是,我个姑娘家要来做什么?”
白翊笑了:“怎么,大哥送你东西,你还推辞了,就当是大哥送你的陪嫁如何?”
小小的墨玉捧在手心仿若千斤,白楼看着白翊的目光有些幽怨:“那啥,我真的要嫁么?”
她本是无心一问,哪知道这话听在白翊耳中就像是对萧培还抱有期待,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声音冰冷如霜冻:“小楼,有些事情总是由不得你任性的,明天我会将大娘请来,你们娘俩多说说话,也将嫁妆都准备妥当了,其他的事情,不用多管!”
看着远去的身影,白楼一脸茫然的摸摸下巴,难道是说错话了?
白大哥归家也给白楼的院子带来了几日难得的平静,白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日子别提多舒坦,直到对镜梳妆时水月提了一句,小姐最近丰满些许,白楼才意识过来,捏捏自己的小肚子。
……嗯,这是个问题了。
想想那日在酒楼里仓皇而逃的狼狈,在看看铜镜中越发圆润的下巴,白楼若有所思。
很快,水月为自己的一时口误付出了代价,白楼一声令下,丫鬟们连夜赶制出几套据说是方便运动而穿的衣服,长袖裁成露臂短装,连本该是裙摆的地方都做成收腰的裤子,白楼原意是要一刀剪成超短裤,奈不过水月一脸惶恐的恳求,最终成了个偏现代款的休闲裤,这已经很不错了,白楼打了个响指:“水月,明早咱们一块跑步!”
水月欲哭无泪,二早还是给白楼硬拖着跑,第一圈,白楼神清气爽,水月喘息连连,第二圈,白楼吐气均匀,水月连歇带走,三圈……四圈……白楼轻抿了口茶,低头看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水月,用手绢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月啊,跑步是需要技巧的,脚跟只需要轻点地,张大弹力空间,以便下一步迈出,力道保持在大腿部位,还有你的小内八该改改了。”
水月蔫蔫支起身子,气息不稳:“小,小姐,奴婢快不行了,小姐饶了奴婢吧……”
白楼笑得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我都还没尽兴呢,怎么能叫停,起来,咱们再来一次!”
正要过来禀报的丫鬟在假山后面听得面红耳赤,犹豫几番才走过去,原来是清水让人来邀请白楼去银湖看荷花,水月一听到她名字瞬间腰不酸腿不疼了一口气能打死几头牛了,死死的拉着白楼的手,生怕白楼张口同意。
哪次小姐挨骂不是那水月招的,现在被大少爷警告了不敢再来这院子,所以密谋着让小姐自己出去?不行!她可不能再让小姐受委屈!
白楼瞧她一副怕丈夫出墙的表情,努力忍着嘴边的笑,抬眼看了会儿天色,对那报信的丫鬟招招手,丫鬟会意的走近过来。
“你去和清妹妹说,太阳太大我不想出门,明日清晨再去,让她记得来。”那丫鬟一愣,没想到白楼非但没有拒绝,还主动邀约,正要应下,就听白楼继续道:“哦,对了,你过去之后,就不用再回来了,清妹妹身子骨弱,该多几个人照顾的,这样,我这就休书一封,你今天就搬去吧。”
丫鬟脸色瞬间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