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嘘！”白楼对水月做了个禁声动作，背贴着墙往后门看了眼，正好瞧见一个挽着衣袖裤管的汉子和守门笑着说了什么后，挑着俩箩筐走出来。
“出来了，跟上！”做了个手势，白楼刷的打开折扇，挺胸负手，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此时她长发高束，穿一身白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桃花眼那么一挑，真颇有几分纨绔味道，水月跟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什么长工，让她给忘到了太平洋。
这长工其实长得还算可以，加上面相忠厚，老是笑呵呵的，任谁看了都不会有所怀疑，不过在白楼多年的经验来看，越是这样的人有时候越危险，像警局里面混进的那个卧底不就是老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么，结果呢，结果她白楼就被毒枭一枪送来了这里。
此时正好看见长工将手里的散碎铜钱扔进路边乞丐碗里，叮咚一声，白楼愤愤握拳，惺惺作态，不可饶恕！
“小姐……”水月在后面扯她袖子，白楼一脸语重心长的回头，刚想给水月说教一番，就见她指了指某处，白楼顺着望过去，只见是个大家府邸，门前停着辆马车，那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雄赳赳气昂昂往那一站，从白楼的视线角度几乎要看不到那门匾。
白楼看得眼热，水月则看得脚底发凉，如果她没记错，那可是战家的马车啊，怎么就来了白府，要死了，这不会是要去找大小姐吧！
“咦，马车上下来的那个白衣服的长得不错诶……”白楼饶有兴致的凑过去想好好瞧，水月赶紧扑过去拦着：“小姐，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白楼不满的点了点她的鼻子：“都说了要叫公子，哎呀，那长工走远了，快跟上！”
也不知是不是风将声音吹了过去，快要走进白府的男子忽的回头，身旁的侍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大少爷？”
男子摆摆手，街道远处那白影已经融入人海，他勾勾唇角，对侍卫道：“战兄的马车和人手且先借我两日，择日必当奉还，哦对了，他现在人在何处？”
侍卫赶紧拱手道：“主子正在聚缘楼听戏。”
男子微微挑了眉，像是有几分兴趣，但一转念又笑道：“罢了，来日再聚吧。”语毕，拂袖转身，撩起一缕清风。
再说白楼这边一路跟着那长工到了他现住的大杂院外面，刚找个人想要问问他家的情况，谁知那人却一副奇怪的脸色上下打量着她们，像在看猴，白楼耐心的给他塞了一锭银子，那人赶紧换了副好脾气：“我说公子啊，他是个给大户人家当长工的，至于家人，我们在这住了那么多年了，邻里邻外的什么事不知道，他这些年连媳妇都没带回来一个，哪来的家人。”
水月站在白楼身后，闻此脚一软，跌坐下去，白楼眼疾手快的扶住，再看一眼开了半扇门的院子，依稀是那长工的挑着扁担的背影，简直像极了那个看上去咋呼咋呼总让他们欺负的警员。
白楼半搂起眼眶里转着泪花的水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那里，从寂静走入喧嚣会给人一种很大的差距感，好像一不留神走进了别的空间，店小二招呼的声音格外响亮，白楼循着声音抬头，聚缘楼？
聚缘聚缘，有缘自来聚，可若是无缘呢？
白楼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水月，摇摇头，转身进了对面不太起眼的小酒楼，一口气点了五样菜，余下的全是酒。
水月真是伤心了，思及初遇时的烟雨朦胧，碧悠悠的油纸伞下娇涩含羞的情愫，念想偶然回眸，老实憨厚的大哥哥冲她吃吃一笑，然而真相就像那雨后的水滴，落下，打破了镜花水月。
酒一杯接着一杯，白楼由着她买醉，耳边是隔壁桌的醉酒人大肆的谈论声，什么街巷怪事，什么江湖趣闻，就在意识迷迷糊糊间，有人猛拍桌子，大喊了声白太尉，白楼一醒，这名字好耳熟。
水月醉得差不多了，像是听到白楼心里疑惑似的拉扯着白楼的袖子，边打嗝边道，那可不就是咱们老爷么。
她声音有些大，四周刷的一静，白楼尴尬的摸摸她脑袋，夹了块鱼肉到她碗里：“是鱼太白，你听反了，回去你给我将这道菜名抄十遍。”
众人了然回头，白楼又凑过去做一脸好奇的询问，才得知最近京城发生了一桩灭门命案，死者被一剑断头，死状惨烈，而在天子脚下发生此事无疑是挑衅，于是乎白丞相亲自接手断头案，现在这些人正给那贼人默哀呢。
“听你们的口气，似乎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白楼干脆把椅子搬过来，顺便叫小二将他们的酒水都给满上。
……
所以说酒宴上好办事，白楼银子这么一撒，将几个人的家底都给套出来了，可见这刑警也不是白当的。
白楼的父亲接手的这桩案子貌似还涉及了一些江湖事，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想想就是一个头大，白楼听完故事准备拍拍屁股走人，可椅子还没挪回去，就听到有人在那边拍掌叫好。
看热闹啊，白楼瞬间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从人堆缝里望过去，这不看还好，人群中间那个搂着个男人撒泼打滚大叫着要脱衣服的人和水月长得好像！
白楼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无语凝噎，转身要挺入醉鬼中间，奈何身材太小几次被挤出来。
众人已经开始起哄，水月笑得荡漾，脱得奋不顾身，白楼掐指一算她身上拢共几件衣服，被结果骇到，顿时不顾形象拿起酒罐子往地上一砸，咣当一声，她举着还剩半边的酒罐子大吼：“全他娘给老子让开！”
世界，安静了。
白楼拨开直愣愣的人群跑进去，抬手将水月从那男人身上撕下来，上下检查，身上的衣服一件不少，怎么她手上还多了件黑色的？看这衣料子不错啊，摸上去丝柔绵软，连她这个外行都知道能穿这种衣服的人必定是出身不凡。
抱着那黑绸袍子各种爱抚，白楼死都不愿抬头面对现实。
水月疯够了，开始趴在地上哭，白楼也好想哭，但在此之前她更想找个地洞，不需要太大，容得下一颗脑袋足矣。
“呵。”低沉磁性的嗓音，仿佛融在这些酒色之中，白楼忽而有些醉了。
眼前递过来一只手，指节匀称而修长，茧长在虎口与食指靠近手掌第一节的左侧面，和常年持枪者的茧位置完全不一样。
白楼想东想西，手却不自觉的搭了上去，偷偷抬眼，却遗憾的发现男人戴着个勾勒精致的银色面具，灰色的里衫有些透，让其包裹之下的精壮肌肉一览无余。
道谢之后拖着水月往回走的白楼吸吸口水，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水月放弃渣男，她看到美男，双喜临门，可喜可贺，殊不知此时她那一院子的丫鬟婆子正因为找不到她而战战兢兢的缩在角落里承受老夫人的滔天怒火。
再说那大少爷进府之后，得了消息迎来的管家急得是满头大汗，明明说好的战家人过来，怎么轿帘子一掀，走下来的是白大少。
白大少是二夫人的儿子，也是白丞相唯一一个儿子，所以即使是庶出，在家里的地位也可想而知。
不声不响就回了家的白大少攥紧了手中的墨玉石，第一时间奔向白楼的院子，却还未到门前就听到了吵闹声。
白大少微微蹙眉，随手拉来一个丫鬟询问最近府上的事，丫鬟认出是大少爷，吓得一抖，磕磕巴巴的把所有事情一并说出，连同白楼偷跑出府的事在内。
本来白楼这院子寂静，就算跑了人也不会有人发觉，可这耐不了别人来找她，这不，清水拖着病殃殃的身子又找了个名头来拜见白楼，发现人不在后她那个焦急，急得连咳带喘的到处寻找她的白姐姐，最后直到把老夫人给招来了，也没能唤回酒楼里的醉鬼。
一个要出嫁的姑娘到处乱跑，这说出去了还有脸吗？
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一连昏过去好几次，这会儿还在院子里数落下人，白大少一进来就看到这么个场面，眉头拧得更紧了。
三夫人还在那帮腔：“岂有此理，简直就是宠坏了！”
“我看是你们岂有此理！”白大少一双凤目犀利扫过，在三夫人身上停住，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三夫人吓得呼吸都停滞了，还跪在地上为白楼求情的清水小心的抬眼，却在触及到那凌厉目光时心肝直颤。
“翊儿，你回来了。”老夫人脸色瞬间好了许多，白大少立刻换出一副和善笑脸，从袖子拿出一方锦盒：“一直知道祖母喜欢方秋水的字画，于是孙儿特地走访了方大师，并有幸求得他一幅画作。”
老夫人捧着那锦盒子有些气息不稳。
白大少半蹲下来，扶起老夫人的手，就着这个姿势半靠在她怀里，声音缓缓的，像春天里流动的溪水：“孙儿在外边的时候可想您了，特别想。”
老夫人像是忽然年轻了十几岁，满面红光，笑吟吟的掐了把他的脸，嗔怪道：“就你会说话。”
白大少揉着脸，有些意味深长的瞧了眼几乎傻眼当场的一干人：“我确实是会说话，可是白楼妹妹却不会为自己说话，其实我今天来呢，也是想给她说说话，评评理，不然啊，这外人可全都要骑在我们白家的头上来了。”
三夫人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尴尬的陪笑一声：“大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白大少语气温和，事实上他向来是个好脾气，最起码在老夫人眼里是的，然而这声音落在三夫人和清水耳里，却怎么听怎么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阎魔：“三夫人听不懂没关系，我白翊在这里就是想做个提醒，我家妹子要成亲了，那些她谣传通奸怀孕不守妇道的家伙可给我小心点，若是让我逮着了，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视线扫过唯唯诺诺的众人，白大少又是笑面迎人：“当然了，如果让我查出这是有人故意栽赃诬蔑，那么不好意思，先别说白府，以战家人的脾性，你的下场会如何，我都不忍心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