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你去哪儿?”数秒钟后,阿杰才开始惊觉地大声呼叫,然而,此时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晃动的木门边了。
“回来!阿杰!”我心下一急,顾不得别人,自己就脚步踉跄地追了上去。
外面的光线昏暗得好似笼罩了一层灰黑的浓雾,草木、院墙、甚至院内所有高高低低的物体看上去都是一片朦胧的灰暗,令人压抑紧张的灰暗。
“阿杰!你在哪儿啊?”我脚步不停,痴惘地面对空气焦急地呼唤。然而,一阵山风吹过,吹起我的头发,吹迷我的双眸,可阿杰却始终是声影皆无。
绕过前面的转角,我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院心的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那背影在朦胧的幕色中茕茕独立,透着说不出的惆怅与寂寥。
“阿杰!”我眼睛一热,急切地叫出声来。
然而,阿杰并没像我想象的那样迅速回过身来,而是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阿杰?!”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阿杰身旁,一把将阿杰的身子扳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阿杰,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阿杰身子虽然与我直接相对,可他的眼睛却失神地望着不知名的前方,看都不看我一眼。
这时,胡东和邱国也一前一后地追到跟前,可是,一见阿杰的样子,他们猛然间愣住了。
“阿杰!你怎么了?阿杰!”我拼命摇晃着阿杰的身体,一声声焦急地呼唤。突然间,阿杰的喉咙发出一个沉闷的响声,与此同时,他反手猛的握住我的手,双眼释放着炙热的光芒,仿佛要把我灼伤般死死盯着我说道:“是她!一定是她!一定是!”
“谁?阿杰,你在说谁呀?”我吓得牙齿打战,忧心忡忡地望着阿杰。
“走!马上回去!去那小屋”阿杰不容分说,直奔小屋。
“阿杰,阿杰,你等等我们啊!你要干嘛?”我一路惊慌地呼喊。
“咣”的一声,阿杰的身子重重地撞在木门上,可是,他却丝毫不知疼痛,一步紧似一步地向台阶下面走去。黑暗中,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阿杰开启了打火机。火光如豆,引领我们来到小屋那座稻草海洋中的一座孤棺。
“阿航,你知道她是谁吗?”。
“难道说你已经知道了?”急促的脚步声中,胡东托着重新点燃的半截蜡烛向他们走来,身后的邱国如影随形。
阿杰也不回头,冷冷地说道:“你们知道我刚才看见什么了吗?”
我一怔,急忙问道:“看见了什么?”
阿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一字一顿地说道:“刚才,我追到门外,那个红色的身影却不见了。”
“哪个红色的身影?”胡东和我忍不住同声置疑。
阿杰猛然间侧转身形,瞪大双眼:“你们……都没看见吗?小女孩儿笑声过后,门口就闪过一条小小的红色人影。”
我脸色一白。恐惧的摇摇头。
阿杰叹了口气:“怪不得你们没有任何反应。我当时一直追到前院,可是,就在那里,我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说到这里,阿杰深深吸了口气,不知不觉加重了语气:“在院门前,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快速向门口行进,高的全身漆黑,矮的全身艳红,凭直觉,我断定那是一老一小。急切间,我突然开口叫她们站住,结果,她们真的站住了,并且回过头来。于是,我看见了两张雪一样白的脸,因为距离远,我无法看清她们的五官,但那两张脸真的是太白了,白得不像活人!”
“阿杰!她们在哪儿?那两个人现在在哪儿?”我抖得像一片风中的羽毛冰。
“她们……不在了,在你喊我的两秒钟前,消失在院门口了。”
“你是说亲眼看见她们走出去了?那你为什么不追上去问个究竟?”胡东脖子上青筋直冒,懊恼得连连跺脚。
阿杰漠然地扫他一眼,目光在烛火中愈渐迷离,他的声音空空洞洞:“我没办法追,因为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我再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是,她们消失在院门口了,我并没有说她们走出去了!”
话到半途,阿杰猛然间提高了嗓音,瞪视着胡东说道:“你能相信吗?她们就那样侧转着一张白脸对着我,倒退着到了院门边,没有开门,没有开门!就像烟一样化掉了,烟一样消失在院门前了!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追?我彻彻底底地傻掉了……”
我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眼里的恐惧已经凝成一汪寒冷的冰湖,良久,胡东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你是说……她们不是人?”
阿杰痛苦地捂住头,左右摇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突然间,胡东好像如梦初醒般眨动了几下眼睫,急切地向阿杰追问:“阿杰,你刚才不是说你知道棺里是什么人了?你怎么会忽然间知道的?难道是那一老一小……”
阿杰点点头,声音低沉地说道:“那一老一小好象是祖孙俩——祖母领着小孙女……”
他话未说完,我却似突然被砍了一刀般猛地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你说什么?祖孙俩?上山时那个老樵夫说过,就在这栋房子里,那个女孩被人强奸后自杀了,后来那老妇也自杀了,难道……难道说……你看到的是她们俩的鬼魂?天哪,太可怕了!啊,我想起来了,那天夜里李刚之所以会不顾一切重新跑进地下室,就是因为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呼救声,她叫的是‘绕命啊,奶奶’。现在我明白了,那个小女孩一定就是那个女孩的肚子里的还未出生的小孩,就是那个活活被胎死腹中的小女孩,正因为那老妇不体谅反而怪罪那女孩才导致那小女孩胎死腹中,她是在重复当年被扼杀现场的场景,临死前,她喊的一定就是这句话……这么说来,这么说来,这栋凶宅里的怨灵不止一个,它是一座货真价实的鬼屋啊!”
阿杰越来越激动,话到最后,已经是歇斯底里,双手不停地上下挥动,那簇小小的烛火也跟着她在空气中上下飘移,远远看去很有些鬼火的味道。
我见此情形,不容分说地一把夺过阿杰手中的蜡烛,另一只手则用力按在阿杰圆润的肩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松下来:“阿杰,没事的,现在我们知道它是鬼屋了,其实对我们不但无害,反而有利。”
“为什么?”这句话如灵丹妙药,让阿杰瞬间就恢复了平静。他仰起头,充满期盼地注视着我。
我放开阿杰,将视线重新投放到黑棺之中。“你们想想,这祖孙俩早已死去,为什么迟迟不肯离开这所房子,是不是她们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
说到此处,我大有深意地环视了三人一眼,继续道:“我想,应该为的就是这具黑棺,以及棺内的这具白骨。她是谁呢?你们应该猜到了吧。”
阿杰眼眸中似有星光跳动:“啊,我知道了,她就是小女孩的母亲——也就是那老妇的女儿!”
阿杰眉毛微挑,叹口气点了点头,而当他正准备说话的时候,胡东却突然间猛一击掌:“嗨,我先前就猜测过,这黑棺里的白骨可能是那个失踪的女人。可是,有一点我却怎么也想不通,当时出了那么大的命案,警察一定已经前前后后把这所房子搜查遍了,没理由会发现不了这口黑棺哪。”
这的确是个问题,而且还是个很难给出答案的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恢复平静的阿杰突然说话了:“我觉得这并不矛盾。我想,命案发生后,警察的确是里里外外把房子搜了个遍,他们说没找到女主人的尸体就一定是没有找到。那个女孩的尸体神秘失踪了,而且很有可能是被她的未婚夫给带走了……”
阿杰话未说完,胡东就已经沉不住气:“所以啊,那这具棺材就更不可能装着女孩了。”
阿杰不满地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听我把话说完!我说两者并不矛盾是因为,当时女孩的确是被他未婚夫带走了,所以当时警察搜查时,这里的这口黑棺里面很可能是空的,又或者当时这里根本就没有黑棺。可是,我说的只是当时。在埋葬了那老妇的尸体后,这栋房子就成了一座远近闻名令人敬而远之的‘鬼屋’,因此,没人敢走近这里,而这里又靠近山顶,地势极为偏僻,警察更是很难经常上来关注。那么,那个的未婚夫就很可能在一段时间之后,把已死的女孩的尸体送回了这里,放进这口黑棺里面,或者是在这里临时打造了这口黑棺,你们没发现吗?这口棺材制作非常简陋,根本只能说是口大木箱子,钉棺材的人很显然是仓促行事,弄几块薄板胡乱敲钉,一定不会是棺材铺的出品。”
我轻咳一声,面对看着阿杰说道:“阿杰说得很有道理,据我看来,黑棺中盛的应该就是那个可怜的女孩,可为什么她的未婚夫会把她放进稻草中隐藏而不入土掩埋,个中的原由我就不清楚了。我想,女孩死去的妈妈和胎死腹中的小女儿一定是因为这口黑棺才停留这里不肯离开的。她们是想让我们发现这口棺材和里面的白骨,让女主人入土为安。”
胡东突然打断我的话语,不以为然地说道:“好,就算事实都和你们说的一样,那么,你能告诉我诅咒的来源吗?她为什么会来诅咒我们?为什么会这么恨我们?她最应该找的是害她的人哪,不是吗?”
阿杰微一沉吟,当他重新抬头的时候已经语出惊人:“很有可能我们六个人中的某一个和那个害她的凶手有关系!”一句简短的话语不啻于一记晴空霹雳,炸得人天眩地转。我只觉身体仿佛瞬间被抽空般虚弱不堪,我伸手拉住阿杰,有气无力地说道:“阿杰,不会的,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这时,邱国也似乎被皮鞭猛抽了一下,条件反射般惊跳起来,恶狠狠地嚷道:“谁呀?你们说这个人会是谁啊?”
胡东斜睨着邱国,眼中的反感更深了,他开口说话了,语声却冷若冰霜:“你说会是谁?难不成你还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打死?请你不要忘了,咱们已经全都受到了诅咒,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该想的是如何化解她的怨恨,解除这个致命的诅咒!”
邱国自我解嘲地嘟哝两句,终于不再言语了。
不知不觉间,我的眼光又都集中到阿杰的脸上。而阿杰也在这无言的等待中缓缓开了口:“据我的猜测,如果我们六个人中真有谁和那个强奸案的凶手有关,那么,这个死不瞑目的怨灵一定会选择第一个报复他。你们说对吗?”
邱国如梦初醒:“啊,原来是李刚,这个人原来是李刚啊!”
阿杰叹了口气,眼中涌起一丝痛苦的波纹:“可是我却真不希望是他。”
我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递给阿杰,再抽出一根,就着烛火点燃了,猛吸一口,鼻子里喷出两条纤细的白色长龙,道:“是的,阿杰所说不无道理,如果说李刚真是让怨灵憎恨的人,那么怨灵现在的恨意也应该消减了,毕竟李刚他现在已经死了,我想,接下来如果我们能让她入土为安,那么她的怨气就会彻底地化解,而‘红嫁衣’的诅咒也就迎刃而解了。”
此言一出,胡东和邱国都忙不迭地点头,而阿杰更是精神振奋地边吐烟圈边大声欢叫:“终于找到消除诅咒的办法了,这下咱们有救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附近挖坑。”
“不!”我东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一口否决。
阿杰一愣,笑意在脸上僵住:“不是说要让她入土为安吗?怎么又反对……”
我星眸中闪过一道犀利的锋芒,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是明天,而是今晚!马上行动!”说着,那双脚便开始向那口黑棺奔去。最后,在那片稻草堆前止住了脚步。
稻草乱七八糟地铺了一地,当中,是那座令我望而生畏的黑漆木棺。
此刻,那块盖棺的黑色胶合板仍然斜压在旁边的稻草上,而敞开的黑棺之内,不是一具套着一身红色嫁衣的骷髅。而是躺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一身红衣的女人。
我原本兴奋的脸忽然间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我的双眼倏地睁大,极度错愕地瞪视着眼前那口黑棺。那黑棺之中躺着的是程程,我朝夕相处的女朋友。
就在我靠近黑棺的同时,她睁开眼突地站了起来,一张猩红的嘴唇紧紧的抿着:“你知道红嫁衣吗?你见过红嫁衣吗?带着红嫁衣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