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穿行在学院深处的小树林里。
夜风清凉,
朦胧中,我只觉得前方有个声音远远地呼唤着我。
那个声音,飘飘渺渺,若有若无,好像来自于一个全然未知的世界。
近了,近了。
我终于断断续续地听出那是一个凄美的女人的声音。
她的声音通透而空灵,隐含着几许哀伤,几分惆怅。
她,在唱歌,一首忧戚哀绝的情歌。
——望穿秋水 不见伊人的倩影
羹残楼静 孤燕两三声
往日的温情 只换得眼前的凄清
梦魂无所寄 空有泪满襟
几时归来呦 伊人呦
几时你会走过那边的丛林
那亭上的塔印 点点的鸦阵
依旧是当年的情景
只有你的女儿呦
已长的活泼天真
只有你留下的女儿呦
来安慰我这破碎的心
…………
听着听着,我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我的手开始颤抖,接下来是整个身体开始剧烈地摇摆。
《秋水伊人》——这首歌我曾经听过,在很小的时候。这是一部香港鬼片《红衣女》的主题曲。我忘不了,那个午夜时分悄然来临的红衣女鬼,忘不了那个女鬼时时都在吟唱的这首鬼气森森的歌曲,它,埋下一颗恐惧的种子,在我幼小的心底……
“别唱了!我不要听!”我歇斯底里地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歌声,如断箭般嘎然而止。
不知过了多久,我一点点平静下来,我把双臂缓缓放下,慢慢地抬起头来。
在距离我不到十米的前方,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面,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女人。她,披着一头及腰的黑发,厚厚的,乱蓬蓬垂在背上。
她,穿着一件血红的外衣,宽宽大大的,没有腰身。
她,个子不高,身子很瘦,那件拖地的红袍子整个儿包裹着她,好象包裹着一具——骷髅。
此刻,那个红衣女人静静地站在那儿,背对着我。
她的手臂放在头上,一下一下,缓慢地摆动。
我定睛细看,原来,那女人的手里握着一只惨白的没有血色的断手,那只断手上僵硬的手指正一下一下戳着她的乱发。
她,竟然在梳头,在清冷的月光下,用一只断手梳头。
“啊——”
我忍不住一声惊叫,声音刚一出口,我就慌忙用手掩住嘴巴。
我的眼睛,惊恐万分地死死盯着前面那个诡异的背影。
也许是受到惊动,那个女人停下了正在梳头的手。
她,僵硬地,像一扇旋转门一样,缓慢地回过身来。
直到,与我面对面。
她的头上,披着一块染满鲜血的红盖头。
我,如树叶般拼命地抖颤。我,丧失了逃跑的能力。
僵持。
许久,终于传出了声音。
——你见过这身红嫁衣吗?
“没有!我没见过!从来没见过!”我吓得一步步退却。
——你在撒谎!
“我没有!不,求求你,我知错了,求你放过我吧……”我跪地哭求。
——你!带着红嫁衣下地狱!
“啊——”
我猛地坐起身来,惊出一身冷汗。
噩梦!
我大口喘着粗气,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红嫁衣…………
我的大脑一片混沌。
又是这个女人!身穿红嫁衣的女人!
她竟然阴魂不散,追到自己的梦里来。
难道她真的找来了?那具不知死了多久的女尸?她,究竟是鬼还是僵尸?
她走路的时候,好像身体是不会打弯的。难道……
此际,皎洁的月光透过雪白的窗纱投射在地上,恍恍惚惚的一片,我的心也跟着恍惚起来。
长夜无边。
噩梦的侵扰,再加上李刚的死,让我再也无法入眠。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
一伸手,我拿起了枕边的手机。
奇怪,怎么自动关机了?
按下开机键,屏幕上七彩灯光闪烁不止。
2点14分。
我看清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正在这时,“嘀嘀”两声,屏幕显示:您有一条新消息。
手指按键。第一条短信出来了:阿航,明天我来找你,关于红嫁衣。胡东。
我指尖冰冷。胡东为什么也提到红嫁衣?难道他也见到那个红嫁衣的女人?
“阿航,过这边说话。”胡东一见到我,便伸手将我扯到避静处。
“胡东,出什么事了?”我从未见过胡东如此凝重的表情,我的心“呯呯”乱跳起来。
胡东先不作声,取出烟盒,抽出一只红河烟叼在嘴里,点燃了,深吸了一大口。
他皱了皱眉,也不看我,就那么低着头沉声道:“韩建昨晚死了你知道吗?”
“什么?!怎么死的。”
“法医鉴定是受到极度惊吓导致肝胆破裂,抛开这些不谈,我现在还是可以确定一个事实,那就是,李刚的死,绝不是简单的车祸,它的背后,紧跟着红嫁衣的诅咒。看来,她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我给你看个东西就你明白了”
“你要我看照片吗?”我问道。
“这张,就是这张,打开它!放大!”胡东指着他手机屏幕正中的一张照片叫道。
照片出来了,是一张韩建和胡东的合影照。背景是一片花的海洋。韩建紧紧搭在胡东的肩上,两人笑得鲜花般灿烂。
“什么时候照的?照的不错嘛”。
“就是昨天。韩建非拉着我去新建的滨江公园玩。忙忙乎乎照了一下午……你仔细瞧瞧,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头的地方?”胡东的声音突然有些异样。
“在这里,远处那所青砖房左边,靠墙的地方……”胡东手指屏幕,急切地说道。
借着他的指引,我终于看见了。
花海包围中,紧紧贴着砖墙的,是一个长条形的小小的红影子。
我心头一动,拖动鼠标,点击画面上的白影不断放大。
一次,两次,红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啊……”我倒抽一口凉气,天哪,那分明是一个红衣女人,一个长头发的红衣女人,她的身上,穿着一件血红色的红嫁衣。这个女人,我似曾相识。
我再次点击鼠标,希望能够将图像进一步放大,我想看清楚面纱后面那张脸。
然而,再次放大后,相片彻底模糊了,屏幕上,只剩一片模糊的暗红。
恐怖而森冷。
我瞪着惊惧的双眸,颤抖着说道:“胡东,她……也找上了你们?”
“是的,和你一样。只是没有面对面。不过,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胡东心情无比沉重。
七点刚过,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今天的月亮是上弦月,弯弯地悬在半空,像一只半睁半闭的独眼。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是七点四十三分。
514寝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柔和的灯光。
我有些纳闷,平时这个时候,寝室里通常是没人的,哥几个不是去自习室就是和女朋友花前月下。
轻轻推开门,朦胧的台灯下,大哥鲍文正提着喷壶安静地给花浇水。
“大哥。”我轻快地打着招呼。
听到声音,鲍文这才转过身来。
“哦,阿航啊。怎么这么晚,吃过饭没有?”鲍文微笑着,亲切地问候。
紧接着,关鲍文话峰一转,拿起桌上的两个信封,递给我:“对了,阿航,这里有两封信,一封是给你的,一封是给阿杰的。阿杰下午接到一个电话,急急忙忙跑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你帮他把信收起来吧。”
“信?不会吧?谁会给我寄信?”我有些诧异,上大学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接到信件。电话、电邮、qq、msn……,太多的现代化通讯工具,让我几乎已经淡忘了这种古老的联络方式。
我一边接信,一边按下宿舍灯的开关。
房间里一下子明亮起来。
我坐在自己床边,拿着两封信略作对照。
随后,我惊奇地发现,这两个信封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市面上最普通的白信封,唯一的区别是在信封的左上角,分别画着一朵刺目的一元硬币大小的黑色花朵。其中的一朵,花心很大,花瓣共有六瓣、每瓣呈卵形,就像一株向日葵,却又没有向日葵那么繁多的花瓣。另外一朵却有七片花瓣,花瓣呈三角形,象太阳。
这究竟是两朵什么花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除了这两朵形态不同的黑花之外,这两个信封外面竟然一个字都没有。
“大哥,信封上没字呀,哪封是我的?”我奇怪地问道。
“哦,忘了告诉你了,七片花瓣的那个是你的。”
“大哥,这信不是邮局寄来的呀,没有邮戳,连地址都没有。”
“是收发室的阿姨半小时前送来的。只说七片花瓣那封是你的,另一封是给阿杰的。”
“她没说信是从哪来的?”
“我问了,可她却象没听见一样,转身就走了,嘴里还叨叨咕咕的,说什么我也没听得太清,好像是什么一,不知道说些什么。”
什么一?一?还是衣?我的心脏又是一个猛跳,难道是红嫁衣?不可能,“红嫁衣”的事情除了我们去过元阳的六个人,没有人会知道的。
我摇了摇头,重新拿起自己的那个画着七瓣黑花的信封,轻轻一扯,里面便露出一角雪白。
我略一迟疑,终于还是将那张折叠整齐的白纸抽了出来。
纸上,依然一个字都没有。
上面,只有一幅画。
纸的中央是一扇门,门旁站着一个瘦高的女人,他一身红衣,垂着头,头发遮住眼睛,她的右手高高举起,手中是一把锋利的杀猪刀,刀上有鲜血滴落。门上,写着一窜一个血红的字-带着红嫁衣下地狱吧。
我耸然一惊,她不仅被画面的恐怖气氛所震慑,更惊悸于画中那个血红的字。
画上那个女人手里为什么提着带血的尖刀?她想要干什么?
她的样子,血红的衣服,低垂的头发,天哪,这个人似乎在自己那个似梦似真的雨夜里出现过,她还对我说了两句话——你知道红嫁衣吗?你见过红嫁衣吗?
我拿起阿杰那封信,真想立刻将它撕开,看看里面写些什么。然而,理智还是让她渐渐冷静下来。尽管是好朋友,我也没有权利私拆他人的信件。
可是,阿杰又跑去哪里了呢?
我情急之下,拨通了阿杰的手机。一秒钟之后,手机里传出一个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该死的阿杰,怎么又是关机?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和我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