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朗上朝时将珍珠带到宫里,吩咐一个太监安排珍珠在一间偏殿暂且歇息,等司马睿下朝之后,王玄朗走近司马睿禀道:“皇上,流落民间的临海公主司马珍珠找到了,皇上想不想见见她?”
司马睿听了,满腹狐疑,问道:“丞相确定她就是珍珠吗?”
王玄朗点头说道:“臣详细盘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分毫不差,问她关于当年发生在深宫里的旧事,她都很是清楚,对她父皇和母后的容貌,描述得也很准确。”
司马睿心里有些不痛快,这个珍珠让他想起了林滔滔,他随即说道:“朕一向和林滔滔不和,林滔滔现在还做了匈奴刘曜的皇后,这是我司马氏的耻辱,现在她女儿来投奔朕,朕不知道要不要见她?”
王玄朗见司马睿旧恨未忘,便说道:“林氏是林氏,珍珠是司马皇族,流落民间时也受了很多苦。皇上若能善待她,既显得皇上仁慈有爱,爱护宗亲晚辈,传将出去,臣民们也会赞扬称颂皇上善待先皇遗孤,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司马睿拿手轻轻敲击桌子,思虑再三后,说道:“那就见吧,若她真的是珍珠,就还是封她为公主。”
王玄朗提议道:“珍珠经历富贵困苦两重天,性情温和淡泊,没有一点公主的架子,皇上若是觉得满意,可以把她养在宫里,和逍儿做个伴。”
司马睿不动声色,心里却说道:“谁知道她会不会沾染到坏习性,可别带坏了逍儿。”
司马睿嘴上说道:“此事一定要保密,在朕确认她的身份之前,不要让外人知晓。”
王玄朗说道:“是,臣现在就把她带过来。”
司马睿轻轻颔首,正襟危坐,摆出一副威严的表情。
不多时,王玄朗把珍珠领了过来,王玄朗低声对珍珠说道:“快见过皇上。”
珍珠不慌不忙地叩头,将头抵在地上,朗声说道:“珍珠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睿徐声说道:“平身。”
珍珠抬起头来,神情肃穆,不卑不亢,目不斜视地盯着司马睿。
司马睿乍一看清她的脸,心里就明白她确实就是司马珍珠,她的容貌神肖林滔滔,简直就是少年时期的林滔滔,他略微转过脸去,不愿正眼看她,一想起林滔滔,他就满心嫌恶。
珍珠察言观色,心里已经明白,便说道:“珍珠自从和王皇后失散后,便被人贩子拐卖到一个世家大族家里做丫鬟,受尽打骂欺侮,后来珍珠逃了出去,谁知道又被一个姓段的鲜卑贵族掳走,做了他家小姐的丫鬟,任是别人怎么欺负我,我都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世,生怕惹来更多灾祸。那段家小姐后来要结婚,我便趁随家仆出门采购物品时,逃了出来。跟着一群逃难的人渡江来到建业,珍珠不求荣华富贵,只求皇上可怜珍珠,给珍珠一个安稳的栖身之所就足矣。”
珍珠说着说着,触动伤心往事,低声抽泣,泪如雨下,司马睿冷眼看她,问道:“你可知道你母后林滔滔现在是匈奴皇帝刘曜的皇后,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珍珠听到“林滔滔”三个字,又恨又怨,哭泣道:“珍珠自小跟着王皇后,和王皇后亲如母女。林氏虽是我生母,却委身仇人,丢尽我司马氏颜面,珍珠不愿认贼作父,更可恨她享尽荣华,却不曾寻找过我,想来是因为她怨恨我父皇的缘故。珍珠也不愿再提起她的名字,以后江北江南,永生不见。”
珍珠字里行间都带着血泪,司马睿听了,不禁动容,说道:“你是皇兄的遗孤,朕会善待你的,现赐你为安乐公主,暂时住在宫里吧,以后朕也会为你定一门好亲事,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珍珠拜谢道:“多谢皇上恩典,珍珠感激不尽。”
青城和赵七一路游荡,一直没有找到合心意的隐身之所。一天傍晚,他们路过一片水田,青城见一个牧童骑着一头水牛悠闲地漫步于田间,顿时心向往之。
她凝神注视,忽然笑道:“我知道我们可以去哪里安家了?”
赵七便问道:“你想好去处了?”
青城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的名字叫青城,我们可以隐居青城山,我师傅了尘师太就来自青城,缘法所系,自是最合适的归隐地。”
赵七没有意见,说道:“那就依你,只是身上盘缠所剩不多了,一路上要节俭用度,你难免要受些委屈。”
青城开怀大笑,随即又被隐隐地愁绪所袭,感慨地说道:“我虽是富贵丛里长大的,但却并不眷恋这浮华。以后的日子或许会更苦,我们会像最贫贱的夫妻一样,每天为着柴米油盐而发愁。你甘愿过这种平凡琐碎且没有前程,一生隐没无闻的庸俗日子吗?”
赵七略一迟疑,笑道:“有你在,我有什么不甘心的?只是心疼你要跟着我受苦,若是有足够的积蓄,那我们就可以不用这么凄苦了。”
青城心思微动,试探性地说道:“可恨我没有预料太远,从哥哥家出来时,该带些银两,用以接济生活。”
赵七快速地眨着眼,眼神闪烁,他盯着青城,确定青城是无心之说,便旁敲侧击地说道:“青城山自古是道教名山,幽胜之地,保不齐会藏有宝藏。”
青城的心“咯噔”一沉,从美好的虚幻里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庆幸还没有完全将自己托付给他,她以手支腮,低声说道:“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宝藏?近几十年来,只听说孙权大帝有过一批宝藏,多少人寻来找去,皆是无果。可想而知藏宝之人都是绝顶聪明的高人,为了对付盗宝之人,设下无数机关,就算知道藏宝之地,也没有命拿出来。所以对于所谓的宝藏,不动贪念,不费心机,才是正途。”
赵七轻声附和道:“你说得有理,反正我们是要弃绝红尘的,我可以通过打猎获取一些动物的毛皮,去山下换吃食和衣物。”
青城由他所说,对未来进行了设想,生活的艰难困厄一一浮现在眼前,她叹口气,说道:“可惜已经没有回头路,我也是有欲念的普通人,但凡有别的选择,谁又真心愿意去受那远离世外的清冷凄苦。”
赵七贴近她,声音里充满了诱惑,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愿意一生都追随你,疼惜你。”
青城用手指轻轻点开他的脸,笑道:“你毕竟是司马氏王族,前半生隐姓埋名寄人篱下,过着奴仆般的下人生活,若是我可以改变你的命运,你自然会追随我,只是你看错人了,我不会再参与到纷纷扰扰的是非里,你的翻身大计,要另觅合适的人选了。”
赵七笑容僵硬,呆若木鸡,半晌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说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青城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作为一个被镇压的叛王的世子,你没有享受过应有的待遇,却因为父亲而没有出头之日,你既舍不得身上流着的高贵的司马氏皇族的血液,又深深地怨恨这一身份,唯一能让你翻身的,便是趁司马睿刚刚登基,立足不稳,像你的父亲一样发动叛乱,夺取皇权。我对于你,既是很好的辅佐者,又可以给你这个无权无势的人,提供发动叛乱最重要的物力——你或许早就从司马炽那里知道我拥有孙权大帝的藏宝图了吧。”
赵七没想到青城会这么说,失望地说道:“我真心喜欢你,愿意为你去死,你却对我如此提防戒备,真是让人心寒。”
青城神情恍惚,无力地说道:“事实真相就是这么残酷,它撕裂了伪善温存的面具,让我们没法再回到从前。你走吧,就此诀别,感谢你精心设计的苦肉计,你若真摔死了,我倒会一直拿你当朋友一样怀念。顺便说一句,我已经把藏宝图交给我哥哥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赵七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间就被打回原形,他努力地解释道:“不,青城,这只是你幻想出来的,没有任何事实依据,我是清白无辜,真心待你。”
青城看着鞋上的泥渍,静静地说道:“其实我也不过是有心试探一下,毕竟以后隐居起来,就只有你我二人天天相处,彼此若有隐藏的心事,终究难以长久。你是男人,有野心有抱负是正常,况且你有很多种人生选择,但是你偏偏选择做司马炽的护卫,一个可以让你更接近皇权的身份。我是一个看穿世事的女人,历尽风波愿意归于沉寂,咱们两个人对于红尘,一个心正热,一个心已凉,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散了吧。”
赵七心有不甘,激动地说道:“我承认我不甘心年纪轻轻地就隐居,但是我是真心爱你,从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野心抱负可以拖后去实现,但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你。”
青城苦笑道:“你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是抹黑自己,女人青春易逝,当过几年我老了,你也厌倦了,你就抛弃我,重出江湖吗?恕我心毒嘴狠,我这个人,绝不将就自己,也绝不勉强别人。”
赵七本就口舌不利,更碰上青城这伶牙俐齿的主,气氛越来越紧张,他恨她如此心狠,说分手就分手,一时激动之下,想要去抱青城,青城跳下车来,急切地说道:“好合好散,对彼此都好,一旦动起手来,我不见得就真输给你,况且惊动别人,我大不了回司马睿身边和他貌合神离地还过夫妻生活,而你作为叛王之后,下场如何,你自己可以想见?”
赵七忿忿不已,脸上肌肉扭曲,一拳打在车辕上,震得虎口生疼,他咬牙说道:“像你这样清醒冷静的女人,因为害怕上当而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也是可悲的很。”
青城被他说中心事,无助地说道:“想我王青城,也是个人物,只是一直没有碰上能彻底征服我,让我心仪的男人,世无英雄,不是奸雄就是小人,我去哪里安放我的感情呢?我好心提醒你,离开我,你或许会过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