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宫廷斗争的青城与司马文在齐国虽过着琴瑟相和、相敬如宾的神仙眷侣生活,却也时刻关注着朝廷的风吹草动,贾皇后一举灭掉太后一族,消息传到齐国时,青城与司马文正在对弈,司马文听到,把棋子丢在地上,生气地说道:“乱我司马氏江山者,贾氏也。”
青城忧心忡忡,叹道:“贾后利欲熏心,必要大权独握,恐怕太子会是她下一个目标。”
司马文抬眼看她,眼睛里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他最爱的女人,有着超群的远见卓识,或许是个很好的贤内助。
青城心细如发,又一向敏感,觉察到他的异样,便问道:“卿是敬我,还是畏我?”
司马文灿然一笑,说道:“一个姿色天下第一的女人,偏偏又有着过人的才智,我想老天也太厚待我了。”
青城听了不以为然,她将脸转向别处,脸颊上隐约显现出忧伤的神色,她慢慢说道:“情深不寿,过慧易折。老天爷若在某些方面厚待你,就会在别的方面亏待你。我只怕我不能陪你走完一生。”
司马文一把将其揽在自己怀里,深情地说道:“不要胡说,我在你就在,我会用尽所有的力量来保护你。哪怕给我江山,我也不换。”
青城最喜欢听他说情话,瞬间由悲转喜,笑道:“君当作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司马文将头倚在她身上,点点头,说道:“我恨不得将你变成小小人,含在嘴里。”青城掐了他一下,嗔道:“小心把我咽进肚子里。”
青城忽然闻道司马文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她把鼻子贴近司马文的肩膀深嗅一番,司马文笑道:“古灵精怪的,又作什么妖?”
青城脸色凝重,问道:“你最近外涂什么药了?”
司马文说道:“我以前打仗时受过伤,现在阴天下雨时会有些疼痛,太医给开的药只治标不治本,还会反复发作。荀宫人最近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剂神奇药油,涂在伤口上,立马见效,不过她说要不间断地服用满一年,才能彻底恢复。”
青城神情更加怪异难测,她自言自语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偏偏遇上我这个行家里手。”
司马文纳闷地看着她,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青城神秘一笑,说道:“有好戏看了,我们去荀宫人那里。”
不等司马文发话,青城就拉着他的手直奔荀宫人的住处,此时荀宫人正和司马绍玩抓石子的游戏,母子俩坐在垫子上,笑语连连,青城推门而进,笑道:“人间最美好的,不过就是天伦和乐。”
荀宫人见司马文也来了,忙施礼请安,司马绍跑过来抱着青城的腿,说道:“母妃,我和娘亲正在玩抓石子,你也来玩吧。”
青城说道:“好呀,母妃可是高手呢,你输了可不准哭。”司马绍郑重地点点头。
青城便大大咧咧地坐在垫子上,荀宫人把石子递给青城,青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说荀姐姐有一剂神奇的药方,可以让王爷消肿止痛,能不能也给本宫一瓶,本宫的舅舅打仗时落得一身病,真是生不如死。”
荀宫人眼里掠过一抹异样的神采,她停顿半晌才说道:“这药是妾身的一个郎中亲戚送的,总共也就一瓶,这位亲戚一向喜欢游方,居无定所,最近路过齐国,妾身才从他那里得到这药。娘娘想要,妾身想办法去找。”
青城听了,便笑道:“既是如此难得,那就算了,你这瓶能让本宫看一眼吗?”
荀宫人低头不语,司马文疑心起来,喝道:“赶紧拿出来让王妃看看。”
荀宫人无法,只得去了里面卧房,半天才出来,将手里拿的一个白色瓷瓶递给青城,青城接过来,打开塞子,放鼻子上闻闻,随即笑道:“这香味可真好闻啊。绍儿,你也闻闻。”说着,就把瓶儿作势放到司马绍的鼻下,荀宫人见状,变了脸色,慌忙把药瓶抢过来,支吾道:“绍儿还小,不能闻这药。”
青城也不再兜弯子,正色道:“那是当然,绍儿这么小,闻上几次,有可能就会导致他将来不能生育。”
荀宫人听罢,像是见了鬼一样,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青城,青城叹口气,说道:“本宫幸亏摊上一个有本事的嬷嬷,要不然定会栽在你手里。她老人家原是东吴皇宫里的女官,后来东吴被灭,嬷嬷就一直陪侍着本宫的母亲,父母亲遇难时,她因病留在琅琊王家,因此躲过劫难,后来就一直照顾本宫,她可以说是一个全才,深宫女人彼此勾心斗角使用的种种手段,诸如下什么样的药可以让情敌无法生育,她都了若指掌,感谢她老人家把她全部的本事都教给了本宫。”
荀宫人吓得蜷缩在墙角,浑身发抖,就像一个将死之人全无生机,司马绍愣愣地看着母亲。青城不想让司马绍看到这可怕的一幕,对荀宫人的侍女说道:“把公子带出去玩一会。”侍女听命,把司马绍抱出去。
青城接着说道:“你给王爷涂抹的药里含有雷公藤、蚯蚓粉和七叶一枝花,这三味药确实可以消肿止痛,但它们还有一个不为一般人所知的药效,就是能让男人失去生育功能。看来你是非常狠毒,来个釜底抽薪,断草除根,王爷一旦失去了生育功能,他身边有再多的女人也无济于事,绍儿作为王爷唯一的儿子,只要你用心保护他长大成人,将来定能继承王位,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是吧?”
司马文听了,头皮发麻,他没想到平常看似忠良老实的荀宫人竟会对他下毒手,他骂道:“毒妇,亏本王平时待你优厚,你竟如此狠毒,不杀你难消本王之恨。”
荀宫人匍匐在地,抓住司马文的脚,哭道:“王爷恕罪,妾身错了,求王爷看在绍儿的份上饶了妾身吧。妾身愚妒,见您和王妃如此恩爱,怕将来王妃生下嫡子,绍儿就做不成世子了,妾身出身卑微,不得不为绍儿筹谋将来。”
青城被她慈母之心感动,说道:“荀姐姐也是爱儿太深,王爷就饶她一命吧,绍儿被荀姐姐照顾得很好,脾性温和可爱;若是严办,将来绍儿会嫉恨你我。”
司马文猛地跺了荀宫人一脚,大声说道:“这齐王府是容不下你了,即日将你废为庶人,遣出王府,终身不得再踏进齐王府一步。”
荀宫人叩谢不已,又谢了青城,青城柔声说道:“以后出去做人,良善是第一要紧,江湖险恶,不要想着去算计暗害别人,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人不成终害己。”
荀宫人出府时,青城让人多给她些盘缠,荀宫人向儿子告别,司马绍痛哭不已,不愿和娘亲分离,荀宫人哭道:“娘亲就是走个远门,还会回来,你一定要好生听父王和你母妃的话,好生讨好母妃,她是真心喜欢你,不会害你的。”
太医给司马文的身体做了细致的检查后说道:“看来荀宫人用的药剂量很大,王爷身体受损,怕是要好生将养一两年,才能有望痊愈,幸亏发现及时,不然真是难以回天。”青城化悲为喜,说道:“那我们且自在地过两年恩爱的二人世界,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吧。”
几个月后,贾皇后下诏称自己本有子嗣名司马慰祖,紧接着太子被废为庶人。司马文气得骂道:“这女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野种,竟称是司马氏后裔,这是要乱我司马氏血统啊。”
青城不急不慢地说道:“你都气恼成这样,其他王爷还不要气坏身子?贾氏这是自寻死路,本来诸王都自谓是龙子龙孙,手中又都握有兵权,太平时还可相安无事,现在皇帝愚弱,皇后无端废掉太子,这不是给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诸侯王以勤王的借口?天下大乱于今始。”
司马文踌躇道:“我是坐等,还是要有所行动?”
青城说道:“坐等吧,谁先动手,谁先吃亏,势力强大的藩王有好几个,无谓去做出头鸟,我猜贾后也是想用二桃杀三士之计,借刀杀人,一个一个地处理掉有威胁的藩王。”
司马文终是意难平,说道:“你毕竟是身外人,我作为司马氏,关心则乱,始终静不下心来。”
青城忽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司马文捕捉到她这一奇怪的神情,便问道:“你有事瞒着我?”
青城尴尬地笑笑,说道:“只是遇到一件怪事,还没有确认清楚,待水落石出后再告诉你。好久没有逛街了,我想出去逛逛,你去吗?”
司马文提不起兴致,说道:“让聂晋护送你去吧。我头疼,想休息一下。”青城知他是忧心朝政,无心消遣,便不再勉强。
青城也不是想逛街,她虽然安慰司马文不着急要孩子,但心里还是有要孩子的念头的,她听说附近山上有座送子观音庙,特别灵验,便想趁今日去求上一求。
她轻装简从,男儿装扮,只带了聂晋与清风随行,从齐王府后门而出,三人在热闹的街市上买买看看,花了半个时辰的光景,才离了繁华的集市,出得城来,只见面前有好几条路口,三人均不知哪条路是通往观音庙的。
青城见一个浣衣而归的年轻妇人走来,便上前问道:“敢问娘子,走哪条路可以到送子观音庙?”那妇人见她眉目如画,笑靥如花,清纯婉约,宛若仙人,笑道:“郎君,你莫不是观音娘娘显化的?”青城见她打趣自己,心里好笑,嘴上却诚恳地说道:“还求娘子指点迷津。”
妇人捂嘴而笑道:“我是真不知,你且去问问河边那个术士,看他知不知?”青城随她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柳树荫下,坐着一个垂钓的先生。青城心里想道这先生真是故弄玄虚,这妇人或许是他专门安排来指引她的。她径直走到那先生身旁,驻足打量,只见那位先生甚是面熟,便笑道:“原来是故人。”
那先生也不敢再托大,起身拜道:“小人郭璞,拜见王妃殿下。”
青城让聂晋和清风去照看马匹,她轻启朱唇对郭璞说道:“郭大人不辞辛苦,专门在这里等候本宫,让本宫猜猜郭大人的来意?”郭璞捻须而笑,看她能猜出几分。
青城席地而坐,看着清澈的湖水出神,过了一会儿,喃喃说道:“上次与郭大人初相识,郭大人说我和非烟、滔滔三人都是富贵之命,诚如先生所言,我们三人现在皆是人上人,郭大人又说我们三人中不止一人贵不可言,你今日出现在我齐国境内,是暗示我是其中一人吗?”
郭璞拍掌赞道:“王妃殿下若是男儿,只怕郭璞就要隐居退休了。小人途经齐国,见齐王府上空隐隐有龙气显现,又知您嫁作齐王妃,正是验证了小人当时的预言。”
青城乜了他一眼,笑道:“郭大人泄露天机,小心折寿。”
郭璞见她并无得意之色,便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青城点点头,说道:“本宫记得曹魏时曾有一本流传很广的谶书叫《玄石图》,上面有‘牛继马后’的预言。据说宣帝司马懿请大相士管辂占卜子孙运势,管辂占卜的结果与《玄石图》不差毫厘。宣帝由此对牛姓之人深为禁忌,为防止牛姓之人夺了司马氏江山,便把身边一个大将叫牛金的给杀了。本宫想请问郭大人,‘牛继马后’这一预言准否?”
郭璞没想到她会问这件事,他颔首说道:“管辂是小人的前辈,是卜卦观相的祖师,‘牛继马后’之说,小人也曾听过,只是不知道应验到谁人身上。王妃殿下好像也会观相识人,小人想请问王妃殿下,年少时是否有过什么不寻常的际遇?”
青城听了,面露羞赧之色,也不好说谎,便说道:“本宫小时候常男儿装扮出府玩耍,有一次出门,见一男子鬼鬼崇崇地从我身边经过,身后还背了一个沉重的口袋,本宫猜想此人必是鸡鸣狗盗之徒。就悄悄地跟着他,用随身带的小刀轻轻划破他口袋,从里面顺出两本书来,一本是《周易通灵诀》,一本是《占箕》,看其口袋形状,大概里面装的都是书,窃书者也不能称作偷,本宫就拿着那两本书走了。”
郭璞听她刚说完,便急切地接道:“这两本书皆是管辂所作,管辂死后,有些心术不正之人偷了他的藏书及著作,想借此学会管辂之本事。只是吃这碗饭,主要看的还是天生慧根。”
青城点点头,笑道:“本宫不求甚解,只学了皮毛。不及郭大人。”
郭璞谦虚地说道:“娘娘无师自通,郭某人拜服。”
青城站起身来,拍拍衣上尘土,说道:“郭大人有青云之志,又有未卜先知之术,若能为齐王所用,该是齐王之幸。”
郭璞向青城深深揖首,说道:“林无静树,川无停流。小人有济世之心,却不愿为俗世所累。他日娘娘有用着小人处,尽管吩咐就是。”青城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意,他跟她到齐国,并安排下今日之会,就是来表明心志的。
青城微微一笑,问道:“都说郭大人是神人,还会看风水,不知道大人能不能算出本宫何时会有身孕?”
郭璞一阵错愕,失笑道:“娘娘难为小人了,心诚则灵,娘娘诚心想要,喜事自来。”
青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郭大人只报喜不报忧,殊不知乱世难以保全自身。青城或许会有七灾八难在等着,郭大人就不肯提点一二吗?”
郭璞面露难色,说道:“娘娘绝顶聪明之人,肯定知道既是乱世,人人都会受难,生离死别,终是逃不过。与其现在杞人忧天,不如静待其变。”
青城听了,倍觉伤感,兴味索然。郭璞也不多加逗留,向她拜别。青城强笑道:“我现在最怕别人向我告别,宁愿相逢,不愿相别。”
她也不再多言,对于知己好友,深情厚意如同静水流深,无谓的场面话反而是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