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青城只恨这酒劲浓烈,折腾到拂晓才有了睡意。王非烟自幼和姐姐睡一张床,到现在也是如此。她先自醒来,让清风和修竹去爷爷处代为请安。
不一会儿,清风和修竹回来禀报,说老太爷不知道在忙什么,根本没空答理她们。见她们来,管家扬扬手就让她们退下了。
王非烟笑道:“正好不用扯谎。”又趴在床上睡了。
过到晌午,清风叫她们姐妹俩起床吃饭,青城抚着头道:“我没什么心情,随便吃些吧。”清风便去备饭。
非烟问道:“滔滔呢,怎么也不见来找我们?”
修竹回道:“林小姐来过了,见你们都睡着,就又走了,留话说陪林夫人回洛阳,你们到洛阳时去找她。”
非烟说道:“怎么走得这么匆忙?她走了,也没什么好玩的了。”
修竹笑道:“今个太阳足,一点也不冷,小姐还要不要去打秋千?”
王非烟接道:“当然要打。我还要和姐姐比个高下。”
青城笑道:“你少趁人之危,明知道我身子不舒服,非选今天。”
王非烟说:“少诈病,你不过就是比我多喝了几口酒。”
青城拗不过她,只得答应。姐妹两个稍微吃些饭,便移师小后花园。她们的小后花园与王家花园原本是一体,王溢见两个孙女渐渐长大,为了她们清静不被打扰,便划出一块园地作她们两人的私密花园,大小花园间砌了一堵墙。
王溢现在和两个儿子正站在府门外,静侯琅琊王驾临。他早上才得到消息,说琅琊王要来看望他,王溢受宠若惊,赶紧吩咐下人打扫收拾庭院,又让厨下准备好珍馐美味。还不忘叮嘱管家让人看守好两位小姐进出闺房的二门,以免两位小姐不知情冲撞了王爷。
琅琊王姗姗来迟,王溢携子孙跪地迎接,琅琊王同临淄王一起下车,司马文把他搀扶起来,笑道:“太保大人,不要拘礼,本王年幼时陪太子读书,您是太子老师,也是我的老师。”
王溢连称惶恐,恭敬地侍立左右。司马誉问道:“都说太保家的腊梅花开得甚是清艳,不知孤有没有这个福气看一看?”
王溢答道:“这几日腊梅开得正艳,正是为恭候王爷驾临。”
司马誉笑笑,这个王溢,人称不倒翁,和每个皇亲贵戚都有交情,但又不党同,一向明哲中立。
司马文笑道:“这次来拜望老师,特备些薄礼,还请老师不要推却。”
王溢腰弯得更低了,说道:“多谢王爷抬爱,我王家愿尽心尽力服侍王爷。”
司马文笑道:“你与孤更多的是师生情分,以后不要拘礼了。”王溢诺诺不迭。将两位王爷请进正堂喝茶叙事。
王非烟脱了厚重的外衣,轻装上阵,先跳上秋千架试试力道,王青城笑道:“今个比试,咱换个新花样,如何?”
王非烟道:“有什么鬼主意,说出来。”
王青城说:“这样,咱们不比谁荡得高,比谁扔得远,我们以鞋为注,谁在荡秋千时把鞋子扔得最远,谁就获胜。”
王非烟和几个丫鬟听完,都笑了,这玩法新奇有趣。王非烟笑道:“好啊。”
司马誉一心想看梅花,便说:“聊了半日,有些乏倦。我们赏花为乐,岂不是一段佳话?”
司马文笑道:“就你风流雅致,我等倒成俗物了。”说完站起身,陪他一起出去,王溢众人连忙引路,一行人来到花园。司马誉见满园梅花,寒风中盛放,清香扑鼻,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又见那梅树各具形态,有的老枝错横,有的弱嫩一株,不禁脱口而出:“如此丽景,若有美人同行,折花赠美人……”话未说完,头部猛地被一物击中,吓得魂魄四散,大叫一声,蜷缩着蹲在地下。临淄王侍卫赶紧围住他护驾。
司马文拾起凶器,递到弟弟眼前,笑道:“不过是一只绣花鞋,看你大惊小怪的。”
司马誉刚放松警惕,忽地又飞过来一只鞋,司马文扬手接住,两相比对,竟和第一只不是一双。他看向王溢,似是在等他给个说法。王溢已吓得结巴,他跪下磕头求饶道:“求王爷恕罪,小人家教不严,冒犯了两位王爷。”司马文刚要说话,听得墙那头女子欢快的笑声,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都扔到墙对面了,赶紧去寻去,看谁扔得远。”
司马誉笑了,这声音好耳熟,不就是元宵节那位喝醉的王小姐的声音吗?司马文也听出来了,他正色对王溢说道:“长辈娇宠孩儿,也要有个度。”王溢唯唯诺诺,只是赔罪。
王青城的头从墙上探出来,没来得及看到自己的鞋子,先看到司马文一副兴师问罪的脸,猛地又缩下去。王非烟问道:“见着鬼了?”青城苦着脸,绝望地说:“是琅琊王和临淄王来我们家了。两只鞋好像都在琅琊王手里。”
王非烟哭笑不得,说道:“是不是最近我们撞小人了。怎么这么倒霉呢?”
司马文大声叫道:“何必躲藏,出来吧。”王溢也喝斥道:“孽障,还不赶紧出来给两位王爷赔罪。”
不一会儿,王青城和王非烟就由丫鬟扶着,一人瘸着一条腿一跳一跳地走过来,司马誉笑道:“头一遭碰上这么有趣的女子。”
司马文板着脸问道:“女儿家做什么了,要扔鞋子?”
王非烟腆着脸笑道:“玩荡秋千,以扔鞋子为准,看谁扔得远。”
司马誉从哥哥手里接过一只鞋子,问道:“哪位妹妹的?”王非烟鸡叨米似地点点头,让丫鬟映雪去拿过来,王非烟迅速穿上,给司马誉道个万福。
王青城让清风去找司马文要自己那只鞋,谁知他把鞋子放到身后,青城明白他是让自己去要,只好一瘸一拐地走近他,他问她道:“看你已经及笄,有没有许配人家?”王青城愣了一下,摇摇头。
司马文笑道:“还好,还有调教的机会。”
青城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这般讽刺过,还是在自己家里。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拿眼狠狠地瞪她。
司马文依旧笑道:“看这眼睛瞪得,活像寺庙里供奉的天王。”说完弯下腰,把鞋子放在地下,她伸出脚来要穿,却被他把脚给握住,青城吓坏了,可怎么也挣脱不了,看来这个王爷也是有功夫在身,只得由他把脚套在鞋上,帮她穿上。
王青城脸上飞红,穿上鞋子转身就跑。落下王非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直勾勾地看着爷爷。司马文对她说道:“你也去吧。”王非烟先斯文地走了几步,实在是装不下去,拎起裙子撒腿就开跑,完全没有半点小姐风范。
司马文对王溢说道:“这不应该是王家千金小姐该有的表现,老师以后要多加管教才是。”王溢见他一个堂堂王爷竟给青城穿鞋,显然没有降罪的意思,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便解释道:“我那两个孙女,父母死得早,青城七岁时又得了一场大病,有个神医让我把她当作男孩子来养,所以惯得顽劣些,以后老臣定会严厉约束,请王爷放心。”
司马誉笑道:“王大人家的女公子,性情可爱,潇洒不拘礼节,颇有名士风范。”
司马文折下一枝梅花,用手摩挲着花瓣,似有心事,王溢趋近,问道:“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事交待老臣?”
司马文笑道:“孤有可能要离开琅琊了,太子前几天派人报信,说皇上要立我为齐王,圣旨很快就会到。”
王溢听了,琅琊王和太子一向交情深厚,他把这么重要的消息提前知会自己,看来是有结盟之意。王溢说道:“王爷以后做齐王,琅琊王家依然是王爷的忠心追随者。”
司马文笑道:“陈胜有言:苟富贵,勿相忘。孤日后定不负老师这份深情。”
送走两位王爷,王敞和王言围坐在父亲身旁,王敞说道:“琅琊王倚重咱们王家,他日后做了齐王,离了琅琊封国,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完全照应到我们。”王溢笑道:“我看琅琊王久非池中物,他做事稳重有城府,我肯定会遵守我的诺言。”王言道:“今日琅琊王来,对青城特别上心,莫不是看上她了?”王溢也不确定,他说:“王爷没有明确表示,我们不能妄加推断,他是藩王,可以自己做主婚事,若有意,自会来提亲。”
青城脸红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才退,被司马文一阵调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魂不守舍的。非烟笑道:“是不是喜欢上他了?”青城怒道:“臭丫头,胡说什么?我只是觉得无端受了非礼,郁闷而已。”非烟也不想有个这样的姐夫,不笑的时候特严肃,笑的时候又太轻佻。
清风掀帘进来,禀报道:“二太太托人来传话,说崔公子明天就到。”青城笑道:“这是要逼我赶紧出嫁啊。我倒要看看这个崔公子是个什么人物?值得他们这么郑重的推荐。”非烟道:“我们一起来检验他。”
司马文把折来的梅花插在梅瓶里,想起轻薄王青城的事,只感觉好笑,笑完后又甚觉寂寥,心情时好时坏,竟也患得患失起来。一个妖娆的侍姬进来娇声说道:“奴婢侍奉王爷更衣。”司马文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回吧。孤今天不需要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