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听闻滔滔和玉容即将要进东宫,心里诸多不舍,便约了众姐妹齐聚自己香闺,命清风、修竹备下酒菜,青城笑道:“今日痛快,一醉方休。”
玉容浅笑道:“我不胜酒力,你们多喝点。”
滔滔说道:“光喝酒没意思,我们也猜拳划令,输者罚酒。”
非烟坏笑道:“不如玩藏钩戏,猜不中者罚酒一杯,再罚点别的。”
青城推了她一把,笑道:“一肚子坏水。”
滔滔站起来,豪气地叫道:“谁怕谁?你说罚什么吧。”
非烟笑道:“反正你们俩以后就是深宫里不自由的金丝雀,何不趁现在玩点疯狂的?要我说,谁输了,谁就去一趟温柔乡,敢不敢?”
青城笑骂道:“爷爷听了,保准气晕过去,越玩越没正形了,哪个世家大族的小姐是这副德行。”
滔滔并不胆怯,笑道:“你也是要做王妃的人,以后出门也不方便。咱这个游戏大家都得玩,不管谁输,都得去。”
青城笑道:“这个游戏就得是人多多益善才行,清风,修竹也都参加,玉容作令官。谁第一个来猜?”滔滔自告奋勇,说道:“我先来。”
藏钩戏源于汉代昭帝母亲钩弋夫人故事,传说汉武帝巡视河间时发现了一绝色美女,将其带至宫中,封为“婕妤”,这位婕妤百样都好,就是两手都握成拳状,汉武帝把她的手掰开,见手里藏着玉钩,便封其为钩弋夫人,后世的闺房女子据此流行起猜物游戏。俗语称:藏钩令人生离。非烟建议藏钩戏,也是暗示诸人即将离别之意。
清风拿来一枚玉钩,递与青城。令官玉容说道:“滔滔转过脸去,不许偷看。”
滔滔便转了身,这边厢青城开始传递玉钩,待传到修竹手里,玉容说道:“转过来吧。”
滔滔转过身来,见众姐妹都将双手放在背后,笑眯眯地盯着她看,滔滔察言观色,又和每个人都对视一番,自信地答道:“在清风手里。”
原来清风有意哄骗,夸张了表情,果然赚得滔滔相信。
清风把双手摊开,空空如也。滔滔笑骂道:“臭丫头,学坏了。”
修竹也把双手摊开,亮出玉钩。
青城说道:“别伤心,你肯定会有伴的。”
下一个非烟猜,她事先给映雪使了眼色,让映雪帮忙作弊。自己悠游自在,一脸轻松地转过身去,滔滔把玉钩藏在自己手里。
玉容喊道:“可以转了。”
非烟转过身来,她假意巡视一圈,映雪站在众人身后,向着滔滔努努嘴,非烟看在眼里,拿手虚指一圈,突然点住滔滔,滔滔嗔道:“就你个人精能猜到。”
青城说道:“好吧,该我了。”她转过身去。
滔滔和非烟有心戏弄,便把玉钩藏在映雪手里,玉容忍住笑,说道:“姐姐,转过来吧。”青城便转了身。
见众人都笑容灿烂,甚是难猜,笑道:“你们这群女人,心机这么深,深藏不露的。我一点也不担心你们入宫后会受人欺负,反倒担心别人会被你们欺负。”
她实在找不出头绪,便随手一指非烟,非烟摊开手,什么也没有。青城叫道:“滔滔,咱们俩是难兄难弟啊。”非烟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愿赌服输,咱们温柔乡,开拔。”
众人换了男装来到温柔乡,青城和滔滔下得车来,大摇大摆地往里进,门口站着几个招揽客人的妓女,见她二人锦衣玉服,俊俏风流,便峰拥而至,将她们俩围在中间,青城和滔滔都红了脸,滔滔连忙说道:“姐姐们放手,我们是来找人的。”青城只得暗中使些力道,将她们一一打开,护着滔滔挤进门内。
刚进了门,青城就傻了眼,僵在那里。因为迎面正撞上要出门的司马文和司马誉,司马氏兄弟也发现了她们俩。青城狠狠瞪了司马文一眼,那意思是:你堂堂齐王居然也是寻花问柳的人。
司马文也回瞪一眼,意思是: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跑到妓院来了?滔滔捂了脸,陪笑道:“两位王爷恕罪,我们是玩藏钩戏赌输了才来这里的,没有别的想法。”
司马文冷笑道:“林家大小姐,未来的太子侧妃,居然跑到这花柳巷里寻热闹,林家真是没有家法了。”
林滔滔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无力反驳。青城听他指桑骂槐,赌气说道:“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两位王爷可以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来?”
司马誉一向宠溺青城,笑道:“你上哪,我都没意见。”
青城也不搭理他,给他们俩道了个万福,便拉着滔滔的手出了门。司马誉小声说道:“脾气还挺大。”
青城两人出了门刚要上车,忽然看见一个穿着破烂的人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差点撞上青城,青城忙把他扶住,细一打量竟是前些日子见过的那个胡儿。那胡儿身上青一块,红一块,似是受了伤,神色惊惧。见青城仙肌玉貌,一脸善意,便说道:“求公子救救小人。”
青城安慰他道:“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忙把非烟等人从车上叫下来,让清风帮忙扶着那胡儿上了车,非烟抱怨道:“那我坐什么?”
青城笑道:“你天天锦衣玉食的,走两步又怎样?”正说着,一群手持棍棒的恶汉往这边赶来,见着青城忙问道:“公子可有看到一个受伤的奴隶往哪跑了?”清风随手指了一个方向,那些恶汉便往那个方向寻去。这一切都被站在门口的司马氏兄弟看在眼里,司马文冷笑道:“她自己就是个容易招惹是非的人,还主动招惹是非。”司马誉护短道:“这正说明她善良。”司马文脸色难看,眼神冰冷。
待那些人走了之后,青城对着车里的人说道:“他们走了。”
那胡儿从车上挪下来,跪谢道:“小人石勒,以后一定报答公子救命之恩。不知道公子叫什么?”
青城笑道:“我叫王青城,男子汉大丈夫,难免一时困顿,哥哥日后定能否极泰来。”
石勒听她一席话,犹如千里马遇见伯乐,义气凛然,便说道:“石勒将来富贵,定不会忘了恩人。小人告辞。”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也不多作寒暄。
非烟打趣道:“我以为他会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呢。”
滔滔瞪了她一眼,小声说道:“想以身相许的人,在后面呢。”非烟回过头,看见司马氏兄弟,不由得伸伸舌头,做了个怪脸。
司马文向青城招手道:“我有话要和你说,一块走走吧。”也不上车辇,自顾自地往前走,青城交待非烟道:“你们先回去吧。”说完去追司马文,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聂晋携车辇远远地跟着。
司马誉摇摇头叹道:“看来是要吵一架。要是我,疼还来不及,怎舍得训她。”越说越伤怀,也不和滔滔、非烟打招呼,自己重又折回温柔乡,非烟见他这般冷淡,还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地逛妓院,气得摔手。
滔滔笑道:“男人有几个是不逛这青楼的?你可别把自己气病了,又没人心疼。”
青城心里万分忐忑,想那司马文是个阴晴不定的人,怕是难免一顿臭骂。自己低着头兀自瞎想,脚下仍是急急地去追司马文,不承想他忽然停住,自己没收住,撞在他身上,又羞又慌,怕他怀疑自己不够检点,忙说道:“对不起。”
司马文背着她,幽幽说道:“先前在琅琊时,我警告过令祖,让他好生管教你,现在看来,你更加没有礼法,连四德也忘了。”
青城没想他连句寒暄客气也不曾说,直接就是训斥,便冷笑道:“青城是有些狂放,但一向自爱,去温柔乡不过是姐妹间开的玩笑,至于救那个人,我只能说我有颗悲悯之心,王爷若是看不惯,大可不看。”
司马文有心要给她立下规矩,以防将来不好管束,转过脸来看着她,说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生了这张脸,你就算闭门家中坐,也会有男人暗地里谋划如何得到你。你偏又不老实,天天的往外跑,现在居然跑到妓院来了。”
青城迎上他凌厉的眼神,毫不畏惧,说道:“我何尝不知道生成这样,注定无法过平凡的日子,一生都将被命运所播弄。但我不想受那么多约束,人生苦短,该乐且乐。”
司马文专注地看着她,这是一张多么精致无暇,如花似玉的脸,他说道:“你若成了我的王妃,会分散我很多注意力,把你放在家里,担心你被人惦记;若随身带着,又怕自己静不下心来做正事。要你与不要你,让我很矛盾。”
青城嗤笑一声,说道:“王爷这是把青城比作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却忘了,青城是个有思想的人,别人只管惦记,我无动于衷。王爷不是对自己没信心,是对青城没信心,担心我是一个放荡的人。”
司马文一时词穷,便转了话题说道:“崔正应该向你爷爷说起退婚的事了。”
青城并领情,冷冷说道:“嫁给谁不都一样?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庸和玩物,始乱终弃,秋扇见捐者比比皆是。”
司马文被她激起傲气,因道:“我在你眼里也是这样的男人吗?”
青城嘴角上扬,转了头不看他,缓缓说道:“刚才王爷自己都说了,青城在可要与不可要之间,但凡是真心爱一个人,又怎会犹豫不决难以取舍?看来青城还没有让王爷十分倾心的地步。王爷所爱的,不过是青城这张脸。以色侍人终不长久,青城不想等到他日年老色衰,被王爷弃之如敝屣,王爷还是放了青城吧。”
司马文听她这样说,料她对自己并非真心,他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便负气说道:“好啊。你有志气有本事,自己去找一个真心爱你的如意郎君,我司马文高攀不上。”说完甩袖走人,聂晋远远地看见两人吵架,司马文决绝而去,慌忙追过去,路过青城,宽慰她道:“王爷是真心待小姐的,刚才不过是气话,小姐不要往心里去。”
青城眼里含着泪,倔强地憋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听到聂晋的话,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出眼眶,她拿手擦擦,转身离开,聂晋命令两个侍卫跟在她后面保护她。
青城万分的伤心,千愁万绪纠结在一起,越理越乱,她穿过繁华的街道,入夜了,铜驼街的热闹一点也不逊于白天,这热闹更加衬托出她的凄凉。她无精打采地低着头,为自己刚才的咄咄逼人懊恼不已,她明明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爱意,嘴上却半点不让人。真惹怒了他,他从此对她死了心,她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