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果子本身就带着一股难闻的焦味,又伴随着三荣走路带起的风,于是,这种骇人的气味竟笔直地朝账内的我们袭了过来。这感觉,就像有人在你旁边吃垃圾一样,无声里还带着一点青涩的恶心。
“滚出去,马三荣你这狗东西,要熏死老子么!”一旁两位罗汉中的一位有些忍不住了,竟破口大骂起来,完全没有了之前静静然的仙风道骨。我不由鄙夷地望了望他,毕竟我还是和三荣较熟悉些。
这老头明显看起来要比三荣大得多,看起来也快八九十岁的样子,但精神和魏老婆子一样出奇的好。他带着一顶薄薄的粗布帽子,浑身上下尽覆灰衣,倒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实在要说出什么突出、不一样的地方,可能也只有他永远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以至于脸色都像他的衣服一样通灰通灰的。当然,他的这种“不苟言笑”可和魏老婆子大不一样。要我说,他已经胜过魏老婆子了,因为魏老婆子有时还会颇为讽刺地嘲弄几分,但这老头明显就是一个万年硬骨头,常年都是这种讨人厌的冷漠表情啊。比如现在,他对三荣竟没有一点客气可言。
“来吃果子,我和丁老头烤了好久了,老婆子都吃了哈哈。”三荣仍是一脸笑嘻嘻地把果子递给了我和母亲,又给了旁边的两位罗汉。他似乎早就对那脾气粗暴的老头习以为常,完全没有受到他的影响。“这东西闻起来味道怪怪的,吃起来还是有些甜味的。”
说完,三荣又递了好几个给我和母亲,才把剩下的放在帐篷中间。
“谢谢三荣哥,我和母亲这一路上还真是多亏了你们,太谢谢了!”我闻了闻果子,确实不好闻,但是掰开后里面黄白色的肉确实又香又甜,这种难得的吃食对于我这种饿了不知多少天的人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一顿大餐了。
“哪里哪里。哈哈哈哈!”三荣一听到我这么说,倒是很受用的样子,笑着都合不上嘴了。“我们应该的。”
“两位师傅也多少吃一些吧,还是可以吃的。”这时,母亲用手托着几个放到了差脾气和不说话的罗汉面前。然而,那差脾气的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还是憋着一股子的气望着一旁。相比之下,一直不说话的罗汉倒是和气得多。
“女善人客气了,这些果子本就是为你们而烤的。我们这群人实际上是不太需要的。”一直不说话的说得很是亲切有礼,倒真有些高人的气势。不过就从他的这句话看来,罗汉这种人居然不太需要每日的吃食,这种修为岂不是神话传说里的神仙才可以做到的么!
“就是就是,小孩,你们吃吧。”三荣笑着对我说道。“吃饱了我们就送你们下山,这样你......”
“什么!下山!”我和母亲都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
“怎么不是下山,你们这种凡人难不成还要住在山上么!”差脾气的罗汉突然脸色大变起来。“你们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毕竟这山上的一些东西你们已经见识过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呀!”一旁有礼貌的罗汉此时也附和道。
确实,这些日子,这山上面诡异的东西我们也经历了不少,之前的困境还是靠了罗汉氏的帮忙我和母亲才能全身而退。如果我和母亲继续待在山上必定是凶多吉少的。此时下山未尝不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只是——
难道这么多天的努力就这么白费么?江叔叔侄明显已经牵扯进来了,他们怎么办?我和母亲都是上过岁勒罗山的人,这么下山又岂能苟活?还有,山里发生了好多事我还没能弄清楚,我不愿意在这种不能再乱再迷糊的情况下弃之不顾!
“你们说,这些问题怎么办!怎么解决!难道罗汉氏信守的就是这种畏畏缩缩的处事之道么!”我一下子没有忍住,竟直接对着三荣等人叫嚷起来。
“可是......”三荣明显没有那么自在了,他在思索。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们愿意帮你们到这里也只是看在罗弥祖的面子上,不要给脸不要脸。我们罗汉氏又不欠你们什么!你们若真不想下山那便留在这里,我们自己走就......”
“住嘴!”突然,魏老婆子从帐篷门口走了进来。“冯老头,如果我们真如你所说的直接走人不管他们,又同这山里的魔障有什么区别呢!”魏老婆子颤颤巍巍地盘着腿坐了下来。“刘长,你出去看着,我这个阶段一到晚上就使不出劲来。”
“是!”那有礼貌的罗汉听到魏老婆子喊他,连忙起身出去陪着瘦小丁老头望风。
此时,那差脾气的冯老头也不说话了,头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
“要说把我们喊到这里来的,比起所谓的罗弥祖来,我倒更觉得是那个叫作‘罗书药’的后生呐!”
“哈哈,可见罗汉氏的‘长生不死’也是蛮有弊端的嘛哈哈!”马三荣一听魏老婆子这么说,自个儿反而觉得有趣极了,挠着脑袋直笑。
“哼,见识短的东西,就你天天习着这返贞之术又好到哪里去,你简直是给你们老马家丢脸。”魏老婆子说着说着,干脆伸出手在三荣的脑袋上狠狠地敲了又敲。
“唉,老太婆,打人不打脸啊!你天天拿着这事数叨我,还有完没完了!”
“什么长生不死的?”我连忙打断道。“这和我们和罗书药有什么关系啊?”其实,我实际上是想问罗书药去哪了,但事实上我明显又猜到了罗书药的结果,只是不愿承认,自欺欺人罢了。
罗书药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呵,你还不知道么?”魏老婆子突然眯起眼睛看着我,又看了看母亲。
母亲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我来告诉你吧,白善文。”就在我困惑难解之时,三荣像是特地出来为我解惑似的,开始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
原来,当时我被假的白善文困在帐篷里面之后,那假的我就冲出去骗着母亲先行逃开。罗书药当时见到假的我出来后也完全没有认出来,在当时那种紧急的情况下,见我如此不配合,他便想到我带着母亲先逃过这一劫也未尝不可,于是就只身一人挡着渐渐活过来的三个死人,为假的我和母亲争取逃命的时间。后来的事倒也不是很清楚了,只是猜测罗叔药可能和三个幻化的尸人争斗了好久,最后可能还是双拳难敌六手败下阵来。并且那个时候他也临近生命的边缘,自知已无丝毫活路可言,便想借用自己的血肉再为我和母亲做些帮助,这也许也是他对于自己当初唆使我父亲带他上山后,使得母亲丧夫我小小年纪没了爸爸的一种忏悔和补偿吧。
“他,他为什么可以通过自己来叫你们来帮我?”我突然有些难过。原来,那个一直站砸我们这边的“血男”罗书药就是真正的罗书药啊,可恨我当初还那么的怀疑他,怀疑一切。
“因为,他身上淌着的是罗汉的血啊!”魏老婆子突然长叹一声。“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罗汉血,而是罗弥祖的血啊。”
“什么?”我确实愈加地困惑了,事实上我之前就想问他们什么是“罗弥祖”。
“嘿嘿,‘罗弥祖’啊,就是修炼到极致的罗汉。这一生的躯壳已经不能再使用下去时,罗弥祖就会以自己的血肉为祭,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在世的另一个人,通常是一个比较年轻力壮的人,比如当年的罗书药哈哈。”三荣打趣后又说道:“等到那位受了恩惠的在世之人渐渐老死或者中途因病去世,这副躯体就会被沉睡在在世人身体深处的罗弥祖占有和使用,这时的躯体虽然还是在世人生前的那副样子,却早已是复活的罗弥祖全新的肉身了。”
“这,就是罗汉的‘长生不死’。”一旁坏脾气的冯老头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这么说来,我们当时见到的罗书药确实完全不像罗书药,倒真像个罗汉一般。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是——”
“哈哈,小孩你猜错了哦!”马三荣突然对着我做了个鬼脸,还是一副笑脸嘻嘻的样子。这着实让我很无语,他看起来也就最多比我大那么一两岁,却一直叫着我和母亲“小孩”。
“错了错了!罗书药当时其实还是你们认识的那个罗书药啊。我也说过,罗弥祖只会在在世人死去的情况才会将身体占为己有,但那时的罗叔药并没有死啊。”
“那又是怎么回事啊,你能一次说完么?”我确实有些急躁了,虽然事实上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但我就是讨厌三荣这种危险环境下还能谈笑风生般讲故事的自在。说实话,我很嫉妒他。
“啊哈哈,小孩急了,哈哈哈哈!”似乎一丁点东西都可以被马三荣捕捉成为笑点。“但有那么一种情况可以促使罗弥祖更早地醒来并占有在世人的身体。那就是,在世人过分利用自己身体内的罗汉血导致血液流失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