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先是微微一愣,马上又恢复了过来。她笑了一下,温柔地看着江叔。
“这座山本来就被家乡岁勒罗人叫作圣山,自然对它尊敬许多,一般人们是不会胡乱来侵扰这座山的。这可能也导致它草树茂盛吧。”说完,她笑着看了看周围。“你看,这么多祈福的红缎子,每一个都是一个甜蜜的愿望啊。”母亲顺手指去,不远处的树林里,火红色一片红缎子的海洋。
江叔听完母亲的解释还是选择相信,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忧虑。他对母亲的这种近乎愚蠢的爱,真是令人佩服不已。但是佩服归佩服,若换成是我的话,必定不会像讲述如此这般执着。
山里的景象随着太阳缓缓西下也黯淡了下来,远处的青山变成了浓墨一样的黑色,周边倒是镶满了金色的晚霞,但也只是一点微弱的光芒。头上的天空渐渐的黑了下来。我们一行人也不知不觉中越过了山脚下的禁区。那个时候我居然没有太多的害怕,心里早就做好了大难临头地准备似的,只是半闭着眼睛,卯足了劲地低头前进,变得什么也不放在眼里。但是,结果却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没有吓人的山林妖怪,没有索命的岁勒罗鬼魂,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时时飘在耳朵上的凉风与蝉鸣,偶尔会听到几声婉转的清啼,亦或是突然窜出来又吓到自己的青蛙兔子。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安恬,除了山林略微的原始一些,也没有看出来哪里格外奇怪的。
天色转眼间变得黑漆漆朦胧一片,浸在青青绿绿的山林气息里给人感觉心里格外的舒畅。因为夜色的原因,江叔和母亲决定在岁勒罗山的山脚地带搭火夜炊。毕竟我和母亲不能大半夜的拉着江叔叔侄月夜攀山,这无疑太过暴露了。
下午些的时候,山脚这里突然下起了小雨,一直淅淅沥沥不停。在凉风不断地吹拂下,整个岁勒罗都凉了好几度。晚上的时候,江百鸣两只小腿冻得瑟瑟发抖,却怎么也不肯钻到帐篷里面去。
“你要不还是进去吧,外面风大。”江叔其实已经把随行的外套给百鸣裹上了,但是到底是城市里的大小姐,初次体会到山里喜怒无常的温度还是有些难受,这一会儿都打了好几个喷嚏。“都怪舅舅不太了解这里的气候,来的时候也没带上太多厚的衣服。”
“来。”母亲从江叔搭的帐篷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些药物和一瓶水。“先吃点药预防一下感冒,不过没有热水,就用矿泉水。将就一下吧。”说完,母亲顺势摸了一下百鸣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瞬间,百鸣的刘海就被拨了上去,露出了见光死的额头。“哎呀,舅妈,别。脑门露出来了。”江百鸣谄谄笑道,手不由自主的扑到了头上。“没事的,我还好,野营的这种感觉还是蛮好的。再说,这儿不是还有火堆么。”说完,又把小手远远地放在那火堆上左右摇晃起来,看起来格外地活泼。
火堆是江叔一个人搭起来的,只是树林里的一些干枯树枝。因为淋了雨的关系,一开始树枝很难点着,后来母亲又从行李里找出好多纸巾,再浇上好些酒水,这才慢慢地燃烧起来。火花一点一点变大,橙黄火红的,照亮了帐篷外面的小小世界。橘色的氛围虽小,但却刚好可以包裹住我们说话谈心的四个人,温暖舒适,格外安宁。
此时我的视力也已经好了大半,耳朵里尽是潮湿木头燃烧发出的“咔嚓”声音,映在长长的蝉鸣声里显得更加单调。我不禁打量起周边的一切起来。据我观察,我应该是坐在帐篷的旁边,面前坐着母亲和江叔叔侄三人。而我们四个人应该是在岁勒罗北部的山谷中。岁勒罗山实际上是一个呈轨状的“C”形山系。山村位于“C”形山系内部的洼谷地带,而我们四人则处在“C”的靠北的一个端点处。不知道是否洼地的原因,还是山泉的缘故,岁勒罗山谷的凹地地带总是四季常青,又鲜有人来,所以这儿还有一个耳熟能详的名称——死亡隔离带。
我透着纯净的火黄色光芒偷偷地观察着。对面坐着的江叔正在吃着下午没有吃完的馒头,我左手边上是母亲,右手边上是江百鸣。是的,没错,江百鸣坐在我的右手边,但是——
为什么,难道是我的视力出现了问题?我右手边的百鸣,和我对面的江叔之间,竟然活生生的多出了第五个人。而那个多出来的人脸也是无比的熟悉。乐景涛,我心里一惊,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感觉,宛如一个鬼魂。但是面前的母亲却面无惧色,又面露微色,也不好张扬什么。只是,此时的乐景涛一脸凶态,脸上尽显狰狞的诡笑,苍白之中透着几分阴暗,对着我眼珠一动不动。
“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么?”我打心里恳求道,虽然谁也没有听见。在母亲和江叔叔侄眼中,我仍然是一个眼瞎的盲人。
母亲正在和江叔分享早就拆过来的刀切面包,眼睛却是不停地对着江叔眨动,又转过去长久地看着面前燃烧的火堆,明显是在提醒什么。
果然,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幻觉,大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只是——
江叔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只手从火堆深处挑起一根燃烧得通红的粗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乐景涛用力地抡了过去。谁知道这乐景涛却是异于常人般灵活,快速的躺趴在地上,那冒着火星的热碳就疯狂地扑向了还没能搞清状况的江百鸣。江叔这时候也意识到了火棍子要打在百鸣身上,但是身体刚才是使出了死劲的,这么快的速度很难停下动作,但还是极力地扭转着方向。眼看着这烫人的东西就要狠狠地打中江百鸣,说时迟那时快,我猛地一下子朝百鸣扑了过去,跌倒的时候就听见那火棍子在空气中“哗”地一下抡出了声,停下时江叔已经吓得全身冷汗了。江百鸣愣了一愣,这时才知道自己刚刚躲过了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啊——吓死我了。”她回想起刚才的事,惊魂未定叫道。
这一举动,倒是暴露了我眼睛渐好的事实。母亲突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善文,你已经可以看清楚东西了么?”她明显激动起来。
“嗯。”我低沉地回答了一句。但是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诡异的乐景涛身上。
只见那位突然出现的乐景涛徐徐站了起来,脸上的惨白被双手一一抹尽,还出一张血气方盛的年轻面孔来。他更是得意地看着我狡黠地笑。
“难道他没有死,母亲说错了?可是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死亡隔离带里面呢?”我心里很是疑惑不解。
“看来你的眼睛已经好了嘛!”江叔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说话的口气也变了味,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我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大家之间的隐瞒,这应该不算是一种无声的欺骗吧?不过谁又知道呢。我真想一次性把所有的一切都和江叔叔侄坦白干净,落得一个干净痛快,但是深埋在肺腑间的那颗胆怯之心又不允许我这么行事。我想我也是一个很分裂的人吧。胆小与懦弱的我,肯定是成就不了什么大事的。然而最为悲哀的是,我连一个小人物都当得烂得一塌糊涂。
“嗨!”乐景涛突然说起话来,笑着看着我们大家,同时也打破了我的尴尬。
我和母亲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江叔叔侄是不太清楚的。之前母亲就断言乐景涛已经遇害,但是现在突然又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看起来很健康很正常的乐景涛,大家总归是会很惊讶的。于是,我们四人一起上手来验证这个肥溜溜的死胖子。天哪,乐景涛,他竟然还活着。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本来乐景涛的出现就让人很震惊了,又加上之前火棍险情,我禁不住探问他道:“你小子失踪了这么些天,我电话都快打爆了,你说说你去哪儿了?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嘛——”乐景涛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来,火光面前乐景涛的脸部被渲染得十分的扭曲。我甚至认为乐景涛言语之际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在场每一个人鲜活的的颈动脉。我是真的不敢确定他是一个和我们一样正常的人类。虽然只是我无理由的幻想,但他的出现一直让我的心很是不安。
乐景涛轻轻地对我招了招手,见我并没有走动便一把过来把我揽到了一边,完全不管母亲和江叔叔侄等人。
“我是过来救你的。”乐景涛贴紧我的耳根小声说道。
“什么?”我很是奇怪。
乐景涛见我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边用手把我的头轻轻地扭向母亲等人所在的方向。我不禁更加困惑了。
“看到了什么,告诉我。”他说得更小声了。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你能看到的咯。”我很讨厌他给我的这种感觉,事情上眼前也只有母亲和江叔叔侄。
“哈哈哈哈......”乐景涛突然笑了起来。“你面前的这些东西,可是个个都不怀好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