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阿拉耶识扑哧笑出了声。从一进门,慈心就发觉阿拉耶识有点反常,见她在床上坐着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就知道她在这里有故事。及至她情不自禁笑出声,发现她面貌虽丑陋吓人,笑起来时居然很动人,眼睛弯成天边新月,嘴角向上拉起好看的弧度,露出珍珠般洁白整齐的牙齿,衬着粉红的嘴唇,格外清新妩媚。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身上生出鸡皮疙瘩:我这是怎么了,居然觉得一个丑小子清新妩媚?甩甩头,却见大牛那丑小子拖了他就往外走,“总算到了平定,我们应该找点开心。走,乖宝宝,我今晚带你去喝花酒。”
什么花酒,正要推拒,大牛不由分说拽着他,一面央告道,“公子,你行行好。爹妈把我生得丑,没有哪个姑娘肯嫁给我,兄弟我如今还打着光棍呢。听说这里的有做私妓生意的,我想去见识见识。”
慈心自然知道私妓是操什么营生的。最近这些年,私妓在较南一些的地方慢慢兴盛起来,尤其是华夏族人多的地方私妓人户越来越多,其势竟然比官妓还受欢迎。管家主营的官妓只对官吏开放,在往来客商的带动下,私妓行业应运而生。私妓主要靠出卖色相更合乎百姓口味,因此越发兴盛。但达官显贵对于私妓不屑一顾,私妓在色、艺上均逊色于官妓,官府经营的官妓还有脸面问题,场所都修得浮华奢侈;私妓都在老鸨家中接客做生意,环境上无法和官妓相比。慈心家族是游走各国权贵中的大客商,因此未曾狎玩过私妓。慈心架不住阿拉耶识吵闹,只得选了家像样点的私妓家吃酒。
大牛小兄弟真是豪放,阿拉耶识在私妓家中的表现令慈心不住咂舌。阿拉耶识喝下几杯水酒后就乱性了,左拥右抱两个私妓,喷着满嘴的酒气去亲她们的脸蛋和脖子,完全不似他自己说的没亲近过女人,竟然像是色中老手。女人们被她亲得直发憷,阿拉耶识嘴凑过去时都借故躲避,不为别的,只因阿拉耶识长得太过丑恶,且牛板筋做的太田痣触感粗糙,蹭在美人滑嫩肌肤上十分刺痒。阿拉耶识一边对着美女上下其手,一边偷窥慈心那边。只见另有二个美女簇拥着他,竞相对他投怀送抱。人长得帅就是占便宜。这些私妓成日接待的不过是小商户和好色闲汉,哪里见过慈心这等巨富之家的子弟?不仅人才生的标致喜人,就连出手也是这般阔绰。被阿拉耶识抱住的两个私妓虽然有些发酸,奈何这丑八怪也是金主,只能硬着头皮承欢。
阿拉耶识见机自嘲说,“都说姐儿爱俏,同样出钱,她们还是待你亲热得多。似我这等貌丑连妓子都看不上。”
慈心额头直冒汗,两个私妓差多要缠在他身上不下来了,他虽然一味推拒,却更加惹得两个私妓春心荡漾,连串的亲吻不住印在慈心脸上,留下好几道胭脂红痕。有个私妓更大胆,居然全身压在他身上,两具躯体倒在地席上纠缠,总是男子力气大,慈心被扑倒后又推开她们坐起来。
阿拉耶识看得哈哈大笑,“姑娘们,好好伺候我这位大哥。像他这般俊俏的男儿,白白便宜了你们。他是有钱的主,说不定一高兴就替你们赎身,娶回家去享福呢。”
一席话撩拨得私妓们更加卖力。
阿拉耶识在一边端着酒杯不停向慈心劝酒。慈心勉强喝得几杯就摇头,阿拉耶识哪肯罢休?21世纪的柏素云酒量还过得去,在同学中素有柏海量之称,但是董秋滢的这具肉身酒量就差远了,因此无法跟慈心斗酒。古代的白酒都是粗酿的水酒,度数低,一般在15°左右,也称浊酒,和现在动辄五六十度的高纯度白酒来说就是小儿科。《水浒传》中武松喝十几碗水酒醉打老虎,那酒量其实稀松平常。
阿拉耶识见两私妓劝慈心不过,心中发急,索性用言语激他,“慈心大哥,你说我是隐逸君子,这话算你有眼光。你莫见我相貌狞恶,其实腹中还有几分文才。我曾在宣化御史大夫霍久庭门下谋差事,谁知他见我长得丑就把我轰出府门。如今你我相识一场,我且作诗一首送与大哥,只是光我作诗不算有趣,须得行个酒令。”
慈心本有三分酒意,见阿拉耶识这般说话,顿时精神大振,忙问她如何行个酒令。阿拉耶识说你喝一杯酒,我就做一句诗。慈心一听这条件便爽快答应了,“能见识兄弟的大作,慢说一杯,就是一碗也当得。”
阿拉耶识莞尔一笑,道我这首诗名为《将进酒》,是劝大哥多喝几杯之意。慈心连道妙哉,说完先自干上一杯。阿拉耶识强按下心中窃喜,大着舌头吟诵被她篡改的李白《将进酒》:
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每念半句就故意停下,笑吟吟拿眼看慈心,慈心有诗下酒倒十分爽利,边喝边以掌击桌,大叫好诗。诗仙李太白的诗能不好么?眼看慈心越喝越头大,和私妓的厮混就越来越激烈,阿拉耶识嘴角勾起一丝鄙夷,朝自己身边的两个私妓丢个眼色,她们立刻也加入慈心那边的酒后肉搏,四女缠着他一个,就是柳下惠也要被坏了道行。
阿拉耶识从地席上站起,整理好衣冠悄悄从屋内退出,叫过老鸨吩咐她一定把屋中的公子留宿在这里,说罢递过去一串大钱。老鸨笑逐颜开,说包在她身上。
之后阿拉耶识飞奔回客栈,托客栈掌柜留句话给慈心就牵马走人,目标就是百里外唐全家。唐全家的住地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再说,到了平定她无论如何也不愿与人同行。什么游江南的鬼话不过是敷衍之词,没有地方比唐全家的房舍更让阿拉耶识向往。只有在那里的三年,她才能感到内心是平静祥和的。
天色尚早,阿拉耶识一路打马狂奔。从平定到唐家庄的这段路她跑过多次,此番回去自是轻车熟路,百里的路程不过一个时辰就到。唐老爹、唐大妈、唐春哥哥,你们一定想不到我还会回来!其实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回来!
阿拉耶识的心情如同插上翅膀的云,在激昂中翻飞。
近了近了,看到了唐全家灶火的袅袅炊烟。甩了几下鞭子,马儿便飞跃到唐家院子前。唐大妈带领唐春正在往鸡棚里撵鸡回笼,忽然见到一个貌丑男子飞身下马,吓得立在当场,警惕地看着男子,同时吩咐唐春去把他爹叫回来。
阿拉耶识心中顿觉宽慰。唐家人没有忘记她说的话,任何陌生人来都不要理睬,只管轰走。看来唐家现在还是安全的。她本来担心因为袭人和信王亲近的关系,会忍不住说出唐全家的秘密。这是她最后的去处,如今也是冒险回来看看而已:“大娘,是我,阿拉耶识,我回来啦!”
私妓寮中,四个妓女正缠着慈心,他被他们按倒在地席上,被扒得只剩中衣,看上去狼狈不堪。阿拉耶识前脚离开后,瘫软在美人怀中的慈心立刻推开缠在他身上的四个私妓,力道甚大,四个娇滴滴的女娘一时不备被推得摔个倒仰。几个私妓从地上爬起来,面面相觑,不明白刚才还软得一摊面团的人,此刻竟有如此大力?慈心略整衣衫,沉下酒醉的红颜寒声道,“你们几个都出去,没我召唤不要进来。这是给你们的赏钱。”他扔了几片金叶子在地上,几个妓女忙抢了就跑。
妓女们退下后,慈心长吁一口气,清秀雅致的面容升起暧昧的笑意,“大牛啊大牛,本公子这般屈就,你却如此无情。你处心积虑要甩掉我,不惜为我赋诗一首《将进酒》,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慈心重又仰天倒在地席上,以手枕头自言自语,“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这等洒脱旷达佳作出自一个乡野小子?霍久庭又岂是那眼拙之人?你到底是人是鬼,一时三刻便知分晓。”
月上中天时,一个落拓的中年汉子悄无声息来到慈心所在的妓寮,他单膝跪地向慈心禀报:“主人,那小子去了离此百里地的一户人家就再也没有出来。据小人看,他和那户人家关系极为密切,说是亲人也不为过。”
慈心疑道,“何样了不得的亲戚,竟不能对旁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