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和冷晓傅都没有睡好,因为刘小白同志一晚上都在磨牙,把床脚咬得咯吱咯吱响,第二天看到冷晓傅的黑眼圈,我心里抱歉得很。
看来要买点磨牙棒给小白了,要不然东西都得啃坏。
“对了,今天莫北请我们吃饭。”走在上学的路上,我突然记起这事。
“嗯?好端端的怎么请我们吃饭了。”他不明所以。
我说:“莫北的爸爸做大生日,放学的时候他爸爸过来接他和我们。”
冷晓傅点点头。
莫北他爸爸是个商人,人家都说无奸不成商,莫北的爸爸属于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虎,虽然平时对人态度很亲和,但我总觉得很不真实。下午放学后,莫北的爸爸直接带我们去了酒楼,那里的人很多,他爸爸招呼客人,寒暄都寒暄不过来,等到我和莫北还有冷晓傅快要吃完的时候,他才来到我们桌,他给我倒了一杯红酒,说:“妞啊,叔叔我是看着你跟我们家莫北一起长大的啊,这孩子平时性格倔,你多让让他啊,这小子嘴巴硬,但是心底特善良。”
莫北不好意思地想要制止他爸爸,谁知他爸爸喝多了两杯,怎么拦都拦不住。
“你哥哥有出息,听说成绩好得很,对吧,成绩好才有出路,要是以后上哈佛了铁定是个新世纪人才,到时为国争光!你看看现在的国家……”莫北对于他爸爸把话从成绩扯到未来,然后又扯到国家去的表现很是哭笑不得。
只见莫北的爸爸打了个大大的酒咯,好一会站稳了,才接着道:“有需要咱帮忙的地方使劲开口,我这辈子就这样一粒儿子,除了你们,他哪里来的朋友,有你们在,我也放心了,他就你们两个啊,以前到现在都是。”
不知道为什么,莫北爸爸的话说得我有点心酸,莫北的家庭比较复杂,因为家境很好,莫北从小都吃穿无忧,当我们上小学还骑着破自行车的时候,他都骑着电动车了,那年代有辆自行车已经是很不错的事情了,可是莫北的性格也是比较火爆一点,不认识他的人都怕他,因为他老吼人。
当我想煽情地来两句,跟莫北他爸搭上话时,莫北的爸无故吐出一句:“妞啊,读高中了,趁学校里面的男同学都还没长过见识,快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别拖了,看中了,下手就快狠准,别让他溜了。”
我郁闷了,身边的莫北却幸灾乐祸地掩嘴偷笑,对我说:“我爸说得没错,刘小妖,还是我爸的话有见地吧。”
我目露凶光,小手伸在桌底下狠狠往莫北的大腿上一捏,他脸色都变了。
我不理会莫北,侧脸看向坐在身边另外的人,玩笑地对他说道:“冷晓傅,趁现在和伯父拉拉关系,说不定对你以后出来工作有帮助。”
冷晓傅想都没想,他把自己的杯子拿了起来站起身子对莫北他爸说:“只要我有飞凤腾达的一天,就绝对不会让小幺和莫北受委屈!”
莫北他爸听了特高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不断拍着冷晓傅的肩膀,夸他是个好家伙,两人感情因为冷晓傅的一句话下急速升温。
我不知道冷晓傅说这话的含金量有多少,但是在剩下的饭局时间里,莫北变得沉默起来,让人不习惯。
我百无聊奈地和莫北搭腔,说:“你爸爸应该是花花肠子吧,有钱的人都花,要是冷晓傅有钱了,估计就不会要我了。”
莫北当时很专注地看着我:“要是我有出息了,我就接你出来,把你带离这个鬼地方,比冷晓傅还要对你好!”
我不知道莫北说这话的意思,但是我忽然感觉到,上了初中后,虽然我和莫北的交集少了,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忽略我。
那天晚上,很多人都喝醉了,冷晓傅喝醉了,莫北喝醉了,莫北和他爸爸都被司机送了回去,我搀扶着冷晓傅,只能坐公交回去。
把冷晓傅拖回宿舍的时候,我的手都要酸掉了,我第一次看冷晓傅喝醉的样子,回来的路上嘴里不停咕隆着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小幺,你有想,过以后吗。”他闭着眼睛,就连说话都有点困难。
“你想睡就睡吧,别说话了。”
“你,有想过,以后吗。”他断断续续地再次问道。
“没有。”我用扫帚一边收拾着刘小白到处拉出来的粪便一边说。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不敢去想。”我说:“冷晓傅,我知道你会离开我的,一定会的,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我不会去想以后,只要现在你还在,就足够了。”
“为什么说我会离开你呢。”冷晓傅打了一个酒嗝继续问。
我来到冷晓傅的身边,看着躺在床上,脸红彤彤的他,说:“当我又老又丑,全身臭烘烘的时候,你还会陪在我身边吗。”
他睁开通红的眼睛看向我,我能感觉得到他在这一刻的头脑是清晰的。“当你又老又丑的时候,小幺,或许我已经不在了。”
“你的脑袋到底在想着什么呢,冷晓傅,我一点都不懂你。”把一年四季都冰冷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我问。
他答:“在想以后,未知的东西总是让人恐惧。”
“那就别去想,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好的,晚安,小幺。”
“晚安,冷晓傅。”
有人的存在如同匕首一样,怎么都会伤人,你说,伤口好了,就要舍得离开。那么……我宁愿一辈子都好不起来,就算把自己弄得遍体凌伤又如何。
第二天,因为冷晓傅没有醒来的原因,我打电话给莫北,想让他帮我们请假,谁知道他手机一直响着没人接听,想想,估计他昨晚也喝多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吧。
看着床上的冷晓傅,我喂了刘小白吃东西后,便穿戴好直往学校走去。
我给冷晓傅和莫北请了假,就在上着第二节课的时候,他们同时来到了学校,虽然衣服换了,身上却还是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酒味,台上的老师都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严肃。
“你们现在还小,都是孩子,喝醉对你们身体不好,以后注意点。”虽然没有点名点姓,但是傻子都知道他说的是谁和谁。
放学的时候,我忽然对身边的冷晓傅说:“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嫁给有钱的男人,但是我觉得我一定会嫁给一个很疼我的男人。”
“为什么?”
“要是那个男人又穷又不疼我,那样要来干什么,虽然不用有很多钱,但是三餐温饱嘛,是必须的。”我一脸道理的样子。
“那怎么才算是一个好男人呢?”他问。
“嗯…”我看着前方想了想:“好男人嘛,就是当别人说自己有多任性,多么无理取闹的时候,他会说,我惯的,怎么了?嗯哪,没错,这就是好男人。”
冷晓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真是好男人呢,我怎么想不到呢。”
我抬眼看向比我高出许多的冷晓傅,看着看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你记得我们家隔壁,有白癜风的女人吗。”
他低头看向我,眼睛带着疑惑:“就是那个很瘦,全身都白的那个?”
我点点头:“在从家里做火车来学校前,我拿油漆喷她屋子的墙壁了。”
他头疼起来:“还是因为小时候那件事?”
“嗯。”我没有掩饰。那个女人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曾经在我面前和很多人说我是孤焉星,说得很难听,我当时还和她吵起来了,谁知道我没有人家厉害,人家那嘴巴整一粗口宝典,屁啦啪啦地随口就是一堆粗言滥用。这口气憋得我当时好几天都没有睡好,不报仇我对不起自己。
我说:“我在墙壁上用红色油漆写了‘妓,女两个字,她以前本来就是妓,女,我还看过有男人跟她讨价还价呢。”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冷晓傅不赞成我的做法。
“那她当时这样说我骂我就是对的吗。”我有点恼怒。
“她不对是她的事,你写那种东西就是不好。”
“我说的是老实话,我没有错,她是妓,女就是妓,女,我又没冤枉她,谁让她嘴巴那么坏了,别人对我好,我就对别人好,她对我不好我可以无视,但是要是她赶来招惹我,我一辈子都会记着。”我说得咬牙切齿。
冷晓傅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温热感传递过来,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脱轨,连忙抱歉:“对不起。”
“没事。”冷晓傅笑了笑,他的步伐走得比较快,来到我的身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天晚上,冷晓傅和我说了一个故事。他说曾经有个年轻的水手,大家都觉得他是那么的善良,等他头发斑白的时候,船上的人还是觉得他很好,于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大家都比较照顾他。有一天,他们的船遇到了海盗,只有那个善良的水手生存下来了。为了不让船上其它遇难者死异他乡,灵魂流离失所,善良的水手开始开起那艘破旧的船,把每个船员送回家,有的甚至尸体腐烂得面目全非,他都继续坚持着。当善良的水手把最后一具尸体送回故里时,他已经不行了,他也死在了异乡,没有人送他回去。
在他临死前,有个人问他,其实你不用做得那么好,没有人会怪你,就算你不把他们逐一送回去,大家都不会对你有意见,为什么要把自己剩下的日子都用在这上面呢。
善良的水手头发已经全白了,他说,因为遇到海盗的那个晚上,他胆小的躲起来了,其实他能拿出他的枪,像平时在船上射鸟一样,让那些海盗都吃上一些子弹,但是他害怕了,怯弱了,所以他也才得到了生还,却也只能用一辈子去赎罪。
冷晓傅说那个水手对别人好,不是不求回报,因为知道他这样做能尝到好处,所以他才会去善良给大家看,就算是送那些船员尸体回家,他也只是想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从黑头发到白头发,最后到永远闭上眼睛的那刻,他一直想着的都是他自己。
我听完这个故事,就问冷晓傅:“我怎么觉得我自己辈子就是那个水手,而你是那个在我临终前陪着我,问我话的人,所以我这辈子也得来了报应,我一定是在死后祈求上帝,让我这辈子再遇到你,真的,我就是这么感觉的。”
冷晓傅听了我的话无可奈何地直摇头,他说:“小幺,你这傻大愣,我真是怕你了,你这小脑袋瓜子到底装什么了,什么都能去想。”
我固执地没有说话,坚持着自己的说法。
第二天,我和冷晓傅去了学校,莫北在一点都不在意大家的眼神注视下,很高调地给我递来一盒金莎,他说是抽奖送的,我当然不会信他说的话。
“巧克力不错,只是她不喜欢。”
大家的目光马上转向声音处,只见冷晓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课室,此时正漫不经心地的给窗户边上的月季花浇水。
冷晓傅的眼神慢慢从月季花上移开,抬起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连阳光都逊色了下去,淡褐色的琥珀眼睛清澈而明亮,面容说不出的宁静,让人看了都觉得舒心,浅浅的笑容像是生长在灿烂阳光下的金百合,辉煌耀眼却又无比温柔亲切。
冷晓傅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身上那种干净到有种透心凉的舒适感,让人怎样都讨厌不了。他的笑容总是那样的美好,大人都说,只有心底美好的人才能笑得那么干净。
“你说什么?”莫北看着冷晓傅,不满地挑了挑眉。
“她从小就不喜欢吃巧克力,我给她的巧克力也都没有碰过。”
“切。”莫北把金莎巧克力塞进我的手里:“不喜欢吃扔了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说完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我看着手中的巧克力,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里。
后来,莫北找我的那次,我才知道我是真的心疼他的。他的爸爸和妈妈吵架了,听他说闹得很大,已经分开居住,他打电话给我,开始是乱骂他们,骂他们自私,骂他们总是不顾自己的感受,想怎样就怎样,骂着骂着就静下来了。
我说:“大人的世界总是那么复杂,我们还是孩子,别逼自己长大。”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莫北是怎样的表情,他愣了愣,随即浅笑出声。
他说:“刘小妖,你还真是个妖精。”
星期天莫北约我出去逛街,说想看看这个城市是什么样子的,我问冷晓傅去不去,冷晓傅给了钱我,让我和莫北玩得开心点。
冷晓傅和莫北很少会聚在一起,他们很少交流,要不是我,估计他们根本不会认识吧,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世界观也不一样,八辈子都打不上关系,莫北说过,冷晓傅在他面前他都可以视他不存在。
我和莫北在电话里约了见面的地点,我在路口等了一会就看到莫北嬉皮笑脸地向我走来,他还没到我面前,使劲向我挥手,大喊我的名字,引来路人纷纷对我们侧目。
“傻瓜。”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自觉无奈。
这就是莫北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热烈而高调。
“送你的。”他把一条项链递给我。
“银的?”
“嗯。”
“银的好,银的实际,不过下次要送就送黄金的吧。”我接过项链直接给自己戴上。
“为什么?”他看了我脖子一眼。
“黄金更贵更值钱啊,以后没钱花了拿去卖都值几分钱。”我说得有板有眼。
“你敢?”他生气。
“气啥,你这又不是黄金的,所以这种可能可以完全杜绝。”
莫北哼哼鼻子,夹杂着生气地情绪说:“刘小妖,你要是敢把这项链整没了,我把你脖子都扭下来。”
“嗤。”我才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