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泪在脸上肆意地流淌着,额头一下下地撞击在门上,发出咚咚地声响。
“医生,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制止她,这样下去她会伤害到自己。”在一间房间里,一部显示器上显示着多个视频模样的窗口,那是从监视器接收到的画面,坐在房间中的冷晓傅看到显示器上的画面,有点担心地说道。
“她停止了。”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顺手拿起一杯咖啡,眼睛从未离开过屏幕。
在这不足五十平方的小房间里,坐着的另外一个人还有刘小幺的母亲,她看着屏幕里的人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卫衣的帽子套在头上,光着脚焦躁地不断在屋内来回走动时,她忍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
“妈妈。”冷晓傅看着她,痛苦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看到了。”女医生旋转她的办公椅,正脸对着坐在身边的刘小幺母亲:“她是从什么时候,情绪开始有问题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看起来比以前乖了,我上次给她倒了一杯牛奶,忘记给她放糖,她都没有生气。”刘小幺的母亲精神有点崩溃地低头抓着自己的头发。
“放心,没事的。”女医生安抚她的情绪:“情绪障碍暴躁症,我和你说过的,这样的人不会容易去相信别人,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知道怎么发泄和表达他们自己的心情,所以不知道怎么和别人沟通,可是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孤独。”女医生看了一眼屏幕里在家中还在不断踱步游荡的刘小幺:“我记得你们说过小时候总让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不管是晚上还是白天,所以她只要觉得孤独就会不断地走来走去,她现在的情绪看起来很不好。”说着眼睛看向坐在刘小幺母亲身边的冷晓傅,微笑道:“这种病症的人很难和人接触,她很相信你,我想,问题出在哪里,你应该会告诉我。”
刘小幺的母亲望向冷晓傅,双眼的睫毛都挂满了泪珠。
“我……我不知道。”冷晓傅真的不知道。他和她的交流似乎比以往更少了,他似乎连她的情绪都遗忘了,他以为她看上去没什么,就真的没事,所以他以为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着。
“看来你忽略了她哦。”女医生说着低下头在药房单上写起字来:“她现在情绪不稳,肯定不会来我这里,摄像头回到家可以取下来,我大概知道她的情况,我现在开点药给她,等她情绪平复下来你们带她过来。”
“医生……”刘小幺的母亲张开嘴,想说什么又停了几秒,才接着道:“她……她会不会变回以前那样?会不会,会不会又做出一些恐怖的事情。”她的双眼布满了恐惧,已经蒙上岁月的脸霎时间说不出的憔悴和疲惫。
写字的动作停了下来,女医生抬起头看了刘小幺的母亲一眼,很快又低下头继续写字:“这类型的人需要得到的是更多的关怀。”
坐在一边的冷晓傅一直看着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在家里,我想打电话给莫北,我发现该死的手机欠费了,我走下楼,想用座机,发现本来放在桌上的座机也不见了。
躺在沙发上,我焦躁气愤得感觉肺都要炸开了,等到傍晚时候,家里大门被打开后,我的情绪还没有得到控制。
狼藉一片的大厅四处都是被砸碎的玻璃,我的脚踩在玻璃上流淌出很多红色鲜血,很疼,可是暴怒的情绪已经完全侵占我的头脑,我没有看清进门的人是谁,整个人扑了过去,伸手就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来人吓了一跳,伸出手努力把我正想张嘴就咬下去的脸推到一边,艰难地吐出一句:“刘小妖,你冷静点。”
是莫北的声音,我眨巴了几下眼睛,整个人顿住。
坐在沙发上,莫北帮我清理着脚底下的玻璃碎片,额头都渗汗了:“你真霸气了,脚底都血肉模糊了还能跑得那么快。”
他细心地样子让我内疚地把头低下来,一直低到觉得莫北看不到我的表情,“以后别总让人担心了,疼自己一点,要不然有一天你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连道歉都失去了力气。
莫北说,钥匙是他向冷晓傅以防万一要来的,他今天打我手机说停机了,他给我充了两百,打过去换成说我手机关机了,他放心不下就开门见我了。
他说:“进来我不是被你吓死的,满地都是垃圾啊!你有多久没有整理过屋子了,用过的碗筷都长毛了。”
看着他说这话时想要作呕的表情,我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就是不喜欢看别人好过。”他说。
或许,我错了,可是我不后悔。当我带着我网购回来的一堆零食坐在家里楼顶的围墙上,一边写意地吃着零食,一边任楼下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我想我真的半疯了。
周围的邻居都来了,警察也来了,是我自己报的案。
“她哪里是想跳楼啊,分明是脑子又出问题了。”
“这不是浪费纳税人的钱去陪她玩吗,让警察回去吧,每天这屋子里都发出奇怪的声音,我的精神都被她整得衰弱了。”
楼下人说什么,我根本不理,晃着我缠着白色布纱的脚,嘴巴吧唧吧唧地吃着放在身边的零食。
警察在楼下准备了充气垫,他们努力在破门而入,破开那道我厌恶的门。
“喂!警察叔叔你打电话给冷晓傅没,为什么我还见不到他。”我弯下腰,对着楼下的人喊,大家倒吸口冷气。
“我们已经和那边的公安局联系,已经接他过来了,你可别做傻事。”一位在下面一直仰头和我聊天的警察开口说。
我低下头对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吐出一口口水,他咕隆一声,脸色都变了。
就你多话,烦都烦死了。
当他们用电锯把那道门锯开的时候,我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身体晃了晃,身边一箱的零食不小心被我的脚碰到,从楼上摔下,散了一地、
警察的神经都悬了起来,看热闹的人群一阵乱叫,我时不时地走几步,晃几下身子,身体被高楼的风吹得像一张单薄的纸,随时会飞出楼外。看着不远处快速驶来的警车,我能看到坐在里面的冷晓傅,我对他张开双手,一副要往下飞的姿势,楼下惊呼声一片。车里的他一定吓得心脏都要爆烈了吧。
我听莫北说过,冷晓傅前阵子就请假没有回学校了,他回来了,和妈妈住在县城里的一间出租屋内。既然距离那么近,都不过来看看我,把我扔在这里多久了?不可以原谅。
“姑娘,你可别做傻事,有什么事我们下来好好商量,很多人想好好活着都没有机会,你一跳下去一辈子就这样完了,什么都做不了了。”说话的是刚才吃我口水嘴巴总是叽叽喳喳个没完的警察,他说着上前挪了一小步。
“你敢过来我就拉着你一起跳下去。”我冷冷地说。
大家都不敢乱动了。
载着冷晓傅的警车在楼下停了下来,跟着他一起下来的,还有我的母亲。
她仰着头看到我的时候,她几乎晕眩过去。
对着眼前的警察说:“我只要冷晓傅上来,让那个女人滚蛋,她要是敢上来我使劲摔下去。”
他们互看一眼,点点头,似乎都同意了我的要求,一位警察拿起手中的对讲机:“让男的上来,女的别上。”
楼下的警察听到,和冷晓傅他们说了几句,冷晓傅跑进了屋子。
当冷晓傅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上时,我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小幺。”他想上来,我喝止住:“你想我死你就过来试试。”
他心疼地看着我:“好,我不过去,你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好吗,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下来。”
“不要,现在是我说了算。”我像个得到胜利的孩子,楼顶的风怎么都止不住,大得消去了冷晓傅的喘气声。
“冷晓傅,魔镜告诉我你不爱我了,是不是。”
他顿了一下,接着皱起他好看的眉头:“不是。”
我当时真想用手指戳平他的额头,我不喜欢看到他对我邹眉头,这会让我很不安。
我坚定地说:“魔镜还告诉我一个秘密,他说你嫌我烦了。”
“不是。”
“那我代替魔镜问你,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人是谁。”
“刘小幺。”他说。
“魔镜还想问你,你为什么扔下刘小幺和它不管。”
“因为刘小幺做错事情了。”
“魔镜说你说谎!你抛下我们不闻不问!你们嫌我们是累赘!”我咬牙切齿说。
其中一个警察缓慢地地向我移来,我留下眼泪:“我问魔镜,冷晓傅觉得世界上最恶毒最丑陋的女人是谁,它告诉我是一个叫刘小幺的人!”
“小幺……”冷晓傅摇头:“魔镜会撒谎,可是我不会骗你,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说时迟那时快,接近我的警察动作神勇,毫不游移地一个大步跨了过来,等我扭过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伸出手把我拖了下来,大家欢呼声一片。
那一天,等所有警察都走了,我还在冷晓傅怀里不断厮打他,发泄着我这阵子的所有怨气。
“魔镜魔镜,你能告诉我,这世界上谁是最美吗。”
“当然是刘小幺。”
“没有人叫做‘当然是刘小幺’!”
“刘小幺。”
“魔镜魔镜,你能告诉我,世界上最可爱善良的人是谁吗。”
“刘小幺。”
“魔镜魔镜,你能告诉我,世界上最乖最乖的人是谁吗。”
“刘小幺。
“魔镜魔镜,你能告诉我,世界上最坏的人是谁吗。”
站在我身边的冷晓傅先是一愣,随后笑着道:“就你最坏。”
魔镜是冷晓傅住进这个家,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巴掌大的镜子还有个梳子,冷晓傅第一次帮我梳头就是用这把梳子,他细心笨拙地给我梳理着我的短发,我就这样盯着他卡,直到他脸红把梳子给回我。
镜子的外壳和梳子都是淡淡的粉色,我开始嫌弃它太娘了,后来每天都带在身边,我清晰地记得,我收到镜子后,有一段时间总是和冷晓傅不断玩着魔镜的游戏,乐此不疲。
爸爸有一次罕见地回来,妈妈高兴坏了,做了满满地一桌饭菜,足够十个人吃。
在饭桌前,爸爸和我说话我都没有理他,一直对着镜子说话。
妈妈不太高兴,她瞪着我道:“你没有听到你爸爸在和你说话吗,快把这破镜子拿走。”
我觉得她的话伤害了镜子,也伤害了冷晓傅,我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对镜子说话。爸爸没有再说什么,一桌的好饭菜吃得很安静,每个人都各有各的心思,我专注地继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不时地笑了起来。